折妖记_欢喜莲【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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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对持,脑子里却渐渐有了许多的空白糊涂,恍惚只觉歌吟之中的云景蓝天怎么就落了下来,人也不知怎就随了他的飞语梦幻之吟飘扬远离,脚下生风的竟是有了一些御风而走的兴奋疯狂。

  曾几何时,父王行驾出宫,说是出城行猎,可我心里明白,他是真的要走了。

  犹盼侥幸地向他伸手,迎来的却是他淡薄鄙夷的笑,那眼底的厌弃几乎还在我眼前,令我每夜从梦中惊醒。

  更令我以为,每个人,皆是厌弃我的。

  怔怔瞧他。

  他是个疯子,还是个骗子,如此可怜我,要我怎么信他是真的带我走,而不是深藏心底的做戏嘲弄!

  我像是飞鸢飘起而颠荡,线轴的一端不知为谁所握,放也不放地令人徒生了焦灼,慌乱落在那清亮笃定的眸中,推却不定的它便溢出了许多柔软,像是离宫自山涧引来的溪流,映着我无比孤单的影子。

  忽而想起昨夜无梦。

  我落了地,衔接上那白净手心之中的无形之线。

  不知是什么时候上前地自然握了,干燥温暖的真实触感像是线轴收了个完全,执线主人将我小心拎在了心上,翩然转身地牵了我走。

  身前的人像是个神仙,本不拘世间的复杂累赘,飘如风来。这风卷着我,带走了我心骨,也带走了我多年的孤单。

  暖风托着人,如入云境,我不知怎就想,随他奔赴远方断线也好,挂落高树纠缠也罢,都好过活在冰冷离宫之中,无魂无心地无人牵系。

  翘了翘唇,我心下想了个明白,碎步轻赶,与他并步而走。一路无声踏出大殿,直至走出离宫,竟是无人上前阻拦。

  出了宫墙,本是决绝无回的心,怦地突兀跳出声来。

  我下意识地回望。

  历时五年,建成大半轮廓的青陵台,已远比离宫巍巍壮阔许多,远远瞧去,离宫掩在青陵台之后,只似它的角落暗影。

  过往种种,沿着离宫的暗影轮廓弥漫了轻烟又沉淀了浓雾,掩在半是朦胧影子半是壮阔巍峨的青陵台,好似只消我轻喘了一口气,便能从八年梦境之中醒来。

  我醒来,不拘种种,当是自由无系,可终究还是忐忑,不知是我厌弃了它,还是它终究也厌弃了我。

  这忐忑经年不散,占据了我在蒙城寺生长的五年。

  总以为,父王会着人来寻我。

  至如今,时光消逝如风,青陵台已筑建十年,十年,我从三岁稚幼长到十三垂髫之龄,从离宫到蒙城寺,未见过生母,与他早作分别,虽心心念他,他啊,怕是早已遗忘了我,竟是从未派人来寻过。

  先生说过,生于帝王家,不幸即哀。

  你是万千人中的尊贵特殊,与王,终不过是自出生便可纵横操纵的利用棋子。

  只可惜,我连棋子也算不上。

  屋内的湿热令我烦躁,起身推了门,趿鞋立在廊下想要从回忆中喘口气。

  廊下的灯火在风雨电闪中摇晃不定,飘雨过檐惊凉地打在颜面上,又是黏黏地让人不能轻易解脱。

  我沉了口气,方是眼见不远处的前殿还亮着灯。

  已是夜半,难道先生还没睡下?

  疑惑里,我绕着回廊往前殿走。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章:回宫

  前殿灯火通明。

  寺内的和尚师傅尽数披衣而起,团簇盘坐了整个大殿,耳鼻观心地捏着唇角,往复不休地念着低沉的往生咒。

  像是一尊尊庄严肃穆佛相飘然降世,真实的入世悲悯远隔了离世的超脱淡然。

  我茫然立在佛临世间的尘相之中,突兀的像是转不了世的游魂,无措地扫着殿内不知何时祭起的哀穆,直至触及那一方还未盖棺的薄敛,才赫然有了离魂乍起的惊骨悚然。

  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炸雷惊地而起,打斜的雨幕泥腥混杂,灯火一阵乱晃摇摆。

  光影沉浮的虚幻之中,长长的粗麻流襟自梁顶披挂垂下,在雨大风急的夏夜动荡的像是鬼魅暗影,凄凄冷冷地抖着无尽暗涌的哀凉。

  方是扫过这些,冷噤便颤过了身,耳际嗡鸣地坠到了脚底,才想着挪动。

  我虚步不稳地挨在偏道墙上,空荡的心什么也收不住,魂魄尽数自脑门背脊抽离而去,晃荡游离地扯也扯不回来。

  僵冷地转着眸子,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没心骨的鬼,冷幽幽地想要搜寻什么,好似只有搜寻到了什么寄托,才能依存在不知何时变了天去的地狱之中。

  触及先生的轮廓背影,我先是欣喜,随即便是不明白的惶惑,竟是有些不认得他了。

  他形态随意地坐在地上,摊开的双腿圈着一方瓦盆,双手击之的闷声嗡响,于肃穆哀重的往生咒吟之中分外地膈应不合。

  眼前所见,是他的仰颈吟歌,是他的洒脱欢喜,分明,师母的薄棺就挨在他的身旁。

  生死为近的画面是如此清晰分明,他怎会还如平常地高歌而吟?

  离宫接我时,他是在起意带我无回而走,开心洒脱时,那是人的本能欢喜,这些,我能理解其一,便能理解其二,可甚至是我不与他家门往来的淡然之心此刻都生了身切的哀然,他怎能还如无事无忧,高歌而吟地毫无哀痛之心?

  他,当真便不在乎么?

  是不是哪一日,我也这般死了,父王也会似先生一般地欢喜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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