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_欢喜莲【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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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师母之死尚且令他如此清歌而吟,我的离去,又算得了什么?

  怔然而立,不知是心有不甘想要等他怀我一眼,还是不愿证实自己终究是无人为念。

  小雨复来淅沥,打在睫羽之上便是泛了冰冷的迷蒙,恍惚只觉寺中五年我竟好似不曾来过,这个男子也不曾去过青陵台,我与他,本就不曾见过面,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意识到这错觉,我打了个冷噤,夏日小雨也似冬境大雪兜头覆下,周身僵冷的可怕,再不能做如何别扭它想,门前阶下,不顾泥泞地跪了身子。

  “折夏,拜别先生师母,以及诸位蒙城寺的师傅。”

  我原名为夏,入寺时,先生与我更名,是为折。

  取夭折之意,也意为秋冬春夏,有无过往。

  有夏,是为夏,无夏,是为折。

  历经青陵台离宫八年的人情凄冷,于蒙城寺听经诵佛五年,闻先生天地有无之道,我心中愈发淡然,现在想来,过往之事也不过是湖风过境,一阵轻碎风卸地便也是再无痕迹。

  来过,亦不曾来过。

  如今我将归宫中,有无相间,似是新生,似是抛却,子为折夏,竟是再也合适不过。

  子折夏。

  子承我父,夏承我母,折字行之,恰如父王当年对待母亲一般。

  折了一场好景流年,欺了一世哀怨平生。

  一语拜别,只是拜别,一场缘分,也仅是缘分。

  我无权无势,做不得回报,自也不能许诺什么权贵,而人终将至死,我更不能贸然期许他们百年安好。

  愿可在,行不在,与人行愿,也就是一场莫大笑话。

  我自也明白先生与和尚师傅皆是不求回报之心,如此清清静静拜别,是他们所愿,也是我所能给的所有。

  与我,可留下的只是他们留在我心中的记忆轮廓,以及日常教习下的道理,日后若能善用一二,也算能远扬他们所想,不能用的话,便也仅是我个人念想。

  怎么算,都是我占了便宜。

  与他们,念不念我,念的是如何一个我,我自是不知,虽心有期待,终究是在先生决然无视的冷漠之中消磨了一个干净。

  车驾行下数日,除却数十名长戟甲士,只有一名瘦小的宫女伺候我日常习性。

  我性子淡然,见惯这些人的人前人后模样,便径自挨在车中观经读书,饶是甲士厮混惫懒,也由得他们头领自去处置。倒是那小宫女常常偷取我的饮食,好似总没吃过饱似的,令我细细观察了她几日,路上并不觉沉闷无趣。

  她着装不甚整洁,习性也没什么规矩可言,只怕是个临时捉来挡事的。

  我怜她瘦弱,将她偷食之举全当做了没看见,不惯说话的也没予她什么背后之言的可能,一来二去的,竟也是没问过她的名字。

  想着回了宫,她如此粗鄙,掌事姑姑自来严厉,留不下来伺候倒也是件好事。意识到时,反而也不愿问了,怕生了牵念,来日她若离去,只会徒生怅然。

  何苦来哉。

  车驾停下时,我心有希冀地推开车窗,临着熟悉的下邳城门,思忖半响也无甚头绪,遂是叫了一个玄衣甲士近前问话。

  “不是回商丘么?”

  那甲士年少,应觉身份卑微,为我突然捉来问话,稚嫩黝黑的脸皮立时窜起一抹激动暗红。

  他暗中羞怯,听我言商丘,脸色霎时僵白,暗色褪的干干净净,十分惶恐地抖着唇道,“大王行驾至下邳,于离宫之中寻不见公主,责难之下,方知公主已在蒙城寺五年”

  他行下大礼,言语变调铿锵,邀功似地开口大声,“公主您受苦了!大王听闻此事,立即诏令我等寻公主回宫,不仅昭明天下那些欺上瞒下之辈的种种罪状,更是将其尽数处斩暴尸南门之上,为您出下一口为之欺辱多年的恶气!”

  他神色变幻之快令我惊讶,像是披了一张别人的脸皮,全不由控制地抖着。

  初始是为我问询的暗中羞涩,再是听闻商丘之时的害怕惊惧,及至最后却是怜我受苦,为伤我之人受到极刑而迸发出来的难抑兴奋。

  我心慌哀凉地只盯着他变幻的脸面,难抑情绪地根本忘了挪眼。

  “公主,臣下怎么了?您要这般瞧着?”

  他于兴奋之中终于意识到我还在看他,伸出手在脸上左右摸了摸才回瞧了一张讶然的脸来。

  我摇了头,压着心慌尽量淡然,“无事。”

  掩下窗,临落之时半推而起,抬眸瞧他了片刻,轻道,“有谢你,替我忧怀。”

  他羞涩抿笑,褪却所有的惊惶变辄,甲胄的肃杀之气也跟着消散许多,好似当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轻俏少年。

  闻他说离宫杀伐残忍之事我已是大骇,平静的淡然不过是在故作镇定,彻底掩下窗时,指尖早已冰凉地发了抖。

  掌事姑姑竟也是死了么…...

  那个人,我幼时也曾十分亲近,现在,竟是我害了她么?

  她警告过我的!

  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捂着脸,灼热溢出了掌心。

  商丘那边定是有什么可怕之事发生了,不仅让父王突然行至了下邳,也让那甲士压不住满心的惊怕恐惧。

  父王的残暴之行,自那年出了青陵台便已让百姓深为惶恐,不过短短数年,天下诸侯也都避恐不及,多言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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