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几人玩闹模样,我也来了兴致,挽笑道,“一个是好有道理的先生,一个是好有本事的火正大人,你偏又来求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无用公主,我可没什么法儿救你。”
何用讶然,睁大眸子指着我,“好啊好啊,你们都欺负我,回头等我家的恢复了精气,定是要叫他来收拾你们!”
她提及山魅,我就想起了时欢,不免淡了玩闹之心,“好了,偏殿的岁灯也挂上了,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明日守岁,正七大人也就不要再来,权且与诸位大人在阙伯台安生守个好岁罢。”
诸人自是知晓我心思念在受伤的时欢身上,见我如此,勉强挂着笑脸不敢乱接什么话。
尴尬的正是静极,火正七大声作笑,“那是自然,守岁夜乃每年大事,宫中自不能轻视,奈何大王十来日的不出现,又不曾立储,那些个不争气的只知争权夺位,早已耐不住各处动作,明日定不会安生,我是得回去与哥哥们稳下明日局面才是,这便回去了。”
他对我行过正礼,与先生拱手之后,转身对何用道,“丫头,还不求我替你搬了梯子?”
“哼!”何用白他一眼。
火正七自笑不然,径直上前放下梯子,正是要自个儿抗在肩上,就被何用压下了一端。
我见她小觑而来,甚是担心地沉下眸,轻轻颔首而笑,她才是稍见放心地与火正七抬着梯子往库房行去。
我暖心转眸,正是撞上先生静沉清濯的眼。
“先生。”我低头行下正礼,一是感谢他来此之后的照顾,二来,是那眼神太过清濯,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先生伸手扶我,抬眸所见,清濯化作怜惜,缓言道,“你有容纳万物之心,不过是执念唯心之故,来日若有求不得,也不知会如何深切为怨,届时,切要记得我今日之言才好。”
“嗯?”似可预见之语,让我心有不安。
“生而有所见,见所心有见。死而无不见,见所眼不见。”
先生复道当初之言,我怔在原地,亦如当初不解,“先生,您初见我时已说过此言,及至今时此刻,我仍是不明,更不明白您为何再言于此?”
他摇头,转身往我寝殿方向走,我知他还有后话,遂跟上去,与他并列而走。
“生而有无形,眼可见,亦可不见,饶是如此,仍旧逃不过质死之后,化形它物之则,故而死,并不是结束,换做来讲,是生之起始,故才有此生不可见,它生见它物,它物见它心的情因命果。人之眼见,不过方寸天地,终究不能窥天地无极。即便生有长久,心有所见,也不过是处于无尽时日之中,拘于某一形的某一段过程,若走在此段时日之前,或是落在此段时日之后,久而久之,见与不见,其实也本没有如何区别。”
他停步驻身,侧首注视而来,眉目深侧的令人看不清楚。
“先生,您的道理,我终究不懂。”
我咬了下唇,定下心思道,“可我明白,我见不到娘亲,也见不到会和蔼对我的父王,但我见过对我好的先生,和尚师傅,阿用,还有阙伯台的火正大人,见过要杀我的解浮生以及皇姐,也见过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存在。他护我救我,以血将养我,与我说解下许多道理,皆不过同你们一样,为我好而已。我知晓你们对我好,便也会对你们好,也始终会对你们好。那些不好的人或事,我或许会见他们一时,但终究不会在心底留存长久,自也不会记在心上。”
“可你还是恨。”
先生叹气,轻道,“见父母是生,见情爱是心,心有爱恨,必见偏颇,是而为心见。如死,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再化何物,或尘土,或顽石,及至草木无形之微。清净也好,所谓无拘也罢,皆不过求见更多,而以填扩心底荒芜而已。物所恒欲,不外此理罢了。”
“恒欲么?”我隐约想到什么,试探道,“那不就是恒见之理么?”
“是啊,”先生渺渺一叹,“见而为心,心有所欲,才会做出所谓的选择。阿折,你的选择始终得由你自己抉择。来日若真有什么幽怨不甘之念,定要记得要依凭什么去做选择才好。”
“好。”
我点头认真应下,“阿折明白,也知晓先生是为我好,才不愿我随意妄念过心,做出有负你们护我之心的事情罢了。”
先生笑笑,点头道,“人始终是自私的,我亦以私心之法去为你好,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你若不能明白,我也不能强求。一个人,终是独自在感受,在承受,依凭此感深浅之至,方能凭确自我之心所求如何。至深者清,入浅者迷,依此而论,至深至浅者,皆是有理可居,世间也没什么可争辩的对错之理。人归己于‘我’,相对为‘你’,出发点的始与终,皆不过一个‘我’字,行至途中遇上一个‘你’,同行而走的,不过是一程互为相照之路。持灯为照难,路下坎坷也难,也好在艰难,方是一件可消磨人心的苦乐之事。”
我转念明白,问道,“先生是怕我和时欢…不能互为理解对方所念想的好么?”
他摇摇头,道,“人心复杂,最怕的是一个‘好’字,最不怕的,也是‘好’之一字。人与人,甚至与山野灵物之间,纵使再为心通互解,也终有错落不恒之时。你所见的,他不一定见,他见的,你也未必能见了完全。即便眼见为同,心见也自是不同,临抉择之时,同一件事,于不同之人去选择取决,其走向结局也皆是不同,由此而观,世间情系之复杂,不过是因‘你’与‘我’之间的心眼所见不同,从而各呈所象罢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欢喜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