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始终强调,你是老同志了,要明白。
这从最高层下来的指示,难道是发现完全打不过父亲吗?她在心里冷笑,但无疑假如她能策反父亲,策反那一支部队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和平解放。这将是她巨大的功绩,她将连带父亲一起走入权力的更高层,从而获得更大能力,与那些邪恶对抗。
然而对方的话也像是一种再明确不过的警告,你是老同志,不能为儿女私情所阻拦。王婵月在新的世界里,或许完全没有位置。无论她的身份,她的家族,她的曾经,她。。。傅仪恒当然很了解苏联那一套,假如王婵月留下,迟早会成为攻击自己的一个把柄。她自己无所谓,一点也不介意孤独终老,孑然一身,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可她不愿意王婵月跟着自己受罪。
她应该去东南亚养伤,休息。从此过轻松的日子,远离辛苦和悲伤。
大不了病好了再回来是不是?假如可以的话。假如不好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人生苦短,尽情遨游。我有我所要不惜代价不计牺牲去追求的,不能把你的人生也放入陪葬之列。让你跟着我,万一医疗条件依然糟糕呢?万一病治好伤养好多活几十年呢?不能像壮年去世的侄女一样。
丧事上她又看见了侄子元弘。这些年来收到的家书寥寥,但傅元弘总是会问及婵月好不好。她又不傻,当然看得出侄子在想些什么。而且侄子也三十出头了,战乱年代以战争为由坚持的不婚再也坚持不下去,就算他真的愿意为父母照旧制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呢?他肯定会开始追求婵月的吧?
也许让他带走婵月会是个好主意,就像当初让她哥哥带她走那样?傅仪恒苦笑,无可否认的是这自然会给婵月带来无可挽回的严重伤害。可是亲爱的宝贝你知道吗?我给你的伤害,会千倍万倍的加诸我身。
她无法下定决心,幸好命令也没下来,时机未到。她依旧留在上海忙碌。为了做决定,她还多方打听了很多消息—毕竟她已经与最顶层长久的隔绝了,她虽然知道张总可那人,更知道他从苏联回来后改了个名字叫□□,却对其何以爬的这么高毫无了解。她要做好准备,要了解更多。
她万万料想不到她今时今日做的这一切会让她的日后变成那副样子。
“最近怎么样?”“挺好的。”葬礼上众目睽睽,两人不宜太亲密,只是肩并肩站在一起低语。虽然靠得很近,王婵月却莫名感到一种被冷落的孤独。她早已没有少年时的小姐脾气,对傅仪恒也鲜少有耍小性子的时候。她倒是很像提及那日偶遇,可是怎么说?
“你最近,都忙什么呢?一个月都没见到你了。”“也就是那些事,你知道的。”王婵月看她一眼,她看着远处。“哦,那些事啊。”“嗯。”“。。。往下,你还会留在上海吗?”“没定呢,也许吧。”傅仪恒说的不甚坚决,王婵月感觉像被凛冽寒风吹冻了身体一样。
“晚上?”“有事儿,别等我。”王婵月叹一口气,兀自抱紧了双臂,傅仪恒怕她是冻着了,便将手放在她背后,“进去吧,外面太冷了。”王婵月顺从的往屋里走,快到门口却突然停下,“你总是这样。”
她也不转头看傅仪恒,知道对方在听,她害怕看对方的眼睛,而傅仪恒沉默不语。
“那天我出院,晚上和姐姐们出去吃饭。在路上看见你来着。”傅仪恒想了想,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我。。。”傅仪恒定定的看着她,从侧面看见她眼睛里的光芒缓缓黯淡,“算了。没什么。你早些完事,早点回来。我想你了。”
她说“我想你了”这样温柔的话时语气竟然像是能结霜那么冷。
傅仪恒是夜回来很晚—幸而到底是回来了—王婵月睡得不好,半夜才睡着。睡着不一会儿傅仪恒就回来了。在灵堂上安慰过众人,回到屋里,和衣睡下,不时也睡着了。王婵月却突然醒来,喘着噩梦中不知被何人追逐一通狂奔的粗气,看见睡梦中傅仪恒的容颜,心跳渐渐平息。
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到你就觉得安全,觉得平静,即便知道生活也许暗流涌动。她默默凝视黑暗中爱人的脸,看了很久很久,数她的皱纹,描摹她的轮廓,当自己还是个年轻姑娘,而战争尚未来到,还是柳絮纷飞的北平的春天。
忽然傅仪恒哭了,她以为是傅仪恒想到了什么,手足无措正欲安慰,却发现对方只是做梦了。做了一个很伤心的梦吧,哭成这样,她伸出手去替她拭泪。傅仪恒大概是累了,哭过也就继续睡了。王婵月依然看着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夜难眠。实际上她最近经常彻夜难眠。
她用一个月来观察自己的健康状况,知道自己不宜远行。以正常观点来看,就算傅仪恒真的要离开上海去哪里,她都是彻彻底底不宜随行的。不但不宜远行,她和姜希婕还不一样,姜希婕需要手术,而她就得想法设法把自己补起来。她甚至开始恐惧自己会像逝者浪费余生。
假如天不假年,剩下的日子让我追随你好不好?死在路上也好。
第二天醒来,傅仪恒又出去了。这一去又是半个月不见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密度这么大,写的real累~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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