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段云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着,“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些人是不会消停的……”
段子弈骑着马,胸前戴着大红花,喜色漫上眉头。他扶正发冠,从穿红戴绿的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兴冲冲地奔向大红轿子,新娘披着盖头,正被身旁的丫环搀扶着走了出来。
“大少爷,大少爷!您来早了,赶紧去里面候着吧!”
管家拉着段子弈就要进府,却被对方挣脱了:“我不,我要去接芸娘!”
管家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头发现段大夫人就站在他的身后。
“大夫人?”
“由着子弈去吧,他肯定开心坏了。”
“当年他与芸娘定亲,没想到芸娘突然一病不起,这孩子重情义,硬是要守着她几年,谁劝都不管用,才拖到了这么大年纪成亲,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段子弈连忙迎上去,遣退了丫环,兀自扶住了新娘。
“是你?不行,这样不符礼法……”
“没事,他们不会说什么的。”段子弈的话语里都带了笑意,悄声说,“待会拜堂完去瞧瞧绿歌吗?”
“他现在还好吗?”
“好着呢,都做了爷爷。”
新娘朝段子弈伸了伸手,段子弈适时地凑过脑袋去,女子温声道:“其实呀,我吩咐丫环偷偷带了些猫食过来,绿歌应该吃得惯吧?”
“那肯定,他不挑食的,什么都吃,你能带东西给他,他也很高兴吧……”
龙凤烛火摇摆着,宾客们觥筹交错,举杯齐贺,吵醒了这一片的天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段云栋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尽量不去听外面哄笑的声音。
自从他被段家收养了之后,虽然段大夫人与段大少爷都待他极好,吃穿用度从不少,可是他总感觉自己融入不进这个大家庭,就像今天段子弈成亲,大家表面上说着他要温书,没有一个人允许他踏入宴会现场,连吃食都是派小厮送过来的。
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段云栋握紧胸口的云纹吊坠,想象着自己还在无忧无虑的幼年,终是陷入了沉睡。
梦里有小狐狸围着他上蹿下跳,父亲会把他托得高高的,放在肩膀上,这样他就可以看见远方的风景了,母亲还在灶台前忙活,她会把简陋的家里收拾得齐整,会在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荤菜,虽然不记得滋味了,可是那一定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深夜里,他的眼角有泪珠滑过,没入鬓角,然后消失不见。
“纪明泽,我要这个,那个也要,对,都抱过来,你跟我一同去翩鸿院。”
“诶……我就不用去吧,我在门口站着不好吗?”
“也行。书——你都要抱好,别摔了。”
纪明泽翻了个白眼,抱着一大叠话本颤颤巍巍地跟在了祁晴身后,趁她不注意,悄悄打了个哈欠。
唉,真命苦,怎么掺和了这两位祖宗的爱恨情仇?
大清早的,连天边的太阳还没露脸,平日里最爱睡的祁晴一反常态跑到鸣岐院里,把正在被窝里美梦的纪明泽拖了出来:“快醒醒,大事不好了!你还睡?”
纪明泽迷迷糊糊中惊醒,惊叫一声,连忙将松散到露出胸膛的领子拉齐:“妈呀,强抢民男啦!祖宗!你到底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
“不懂,我是狐狸。”
祁晴在纪明泽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把废纸团扔得满地都是:“告诉我,你的话本都放哪了?”
“都藏书箱后面了,要看的话你现在来吵我?我还不外借呢!”纪明泽裹着被子窝在墙角,一脸弃妇样,看着祁晴抱着话本就要往外走,神色大变,飞扑上去扯住了她的裙子,“诶不是,你不会要把这些上缴给大师姐吧?”
“你清醒了,那正好,帮我抱书。”
“你就是要上缴给大师姐!我哪得罪你啦?”
祁晴叹了口气:“说了你也不懂,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的话本一去不回的。”
“那你要干嘛?”
“我?我要让谢一斐认清现实。”
谢一斐一觉醒来,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也不心急,从床脚捡起那本《金凤鸳鸯传》,慢悠悠地看了起来,果然不出一会,祁晴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屋子里。
“谢一斐!出来,我要跟你说清楚!”
“嗯?”
谢一斐懒懒地靠着床头,鬓发还带着早晨的困倦,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起身时衣带松了,露出一大片瘦削结实的胸口,偏还不自知,行动自如地翻看祁晴带来的话本。
站在对面的祁晴觉得自己都要眼瞎了,她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小声提醒:“咳咳,衣领,衣领。”
谢一斐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随手拢了拢领子,问道:“怎么,你把纪明泽的话本带过来,是想让我品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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