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一起在野外过夜过,却并未一起在室内过过。
夏珂筠心满意足盖上被子,末了,才发现一天都跟顾长烟腻在一起,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伤口的纱布换了吗?”
“没有。”顾长烟坦诚地回答。
她一直和夏珂筠在一起,别说换伤口的纱布了,就是想解个手都不太容易。
“那你怎么不说?”夏珂筠侧身起来,怒目看她,“起来,换纱布!”
纱布还是昨天半夜洛河换的,那时她不省人事,哪里知道许多。
“明天再换。”顾长烟心里打着鼓。她眼里的夏珂筠便如下凡的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皇权掌控者,却依旧是她心中无可取代的神。哪能让这样的女子来做这污秽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她怕自己按耐不住。
夏珂筠不依:“你都为了救我受了伤,若是不把伤口处理好怎么行?”
“你的伤比我重。”顾长烟一本正经地说道,“还不到一整天,明早让洛河给我换就成了。”
夏珂筠听着这话,心中的醋意如江水一般溢了出来。
“都麻烦了洛河姑娘这么多事,这点小事还要麻烦人家?”她爬了起来,手用力地去扯顾长烟的衣服,“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了!”
顾长烟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问她:“陛下,你会吗?”
夏珂筠便停住了动作……她不会呀!
自小便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她,哪轮到自己做这些事?女皇大人从小是被呵护着成长的,平日里很少手上。然而她想了想洛河帮顾长烟换纱布的场面,摇了摇头坚定回答:“我不会,但我可以学!”说得铿锵有力决心满满,说得人感动得都快哭了。
顾长烟拿她没办法,她的肩部受了伤,拿着一旁的纱布递给夏珂筠:“换吧。”
她自小在沙场成长,刚学会拿枪和剑便开始跟着父亲开战,身上的伤一道道如铁链狰狞,有深有浅。夏珂筠乍一看见时,手心一颤。
白皙的皮肤上纵横的伤口,有些旧伤慢慢褪去,有些新伤颜色正艳。最为惨烈的是昨天刚刚留下的伤疤,那一剑刺穿她肩部的时候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便觉得自己后背的箭伤也疼了起来,随着那几道伤口起起伏伏。
“长烟,宫里有上好的祛疤药,若是有幸去大夏,你便随我回宫将身上的伤疤祛了吧。”夏珂筠沉着声音,听得出她言语间的忧伤。
她的长烟是个美貌且骁勇善战的姑娘,哪个姑娘不喜欢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顾长烟背对着她,看着烛盆里跳耀着的昏黄的烛火,低声问道:“阿筠,你是嫌弃我的伤痕吗?”
“没……怎么会!”夏珂筠答道,“怎样的长烟都漂亮,我怎么舍得嫌弃你?”
顾长烟便笑了:“南泽的皇宫里也不少那些灵丹妙药,小时候,封彧会拿来些去顾家,我便用着,那些伤痕一会儿就好了。后来爹爹战死沙场,我又发现了他的阴谋,便再不想理他,无论他拿什么来,我收着,等他走了就扔了。我宁愿满身伤痕累累,也不愿意要一个厌恶之人的施舍。”她言辞背上,夏珂筠看不见她的脸。若是能看见,便会发现她眼角的晶莹透亮。
能让她哭的不多,心爱之人的悲伤、自尊的践踏。
夏珂筠的指尖在她的伤痕处轻轻划过:“还疼么?”
“不疼了。”她笑道,“以前这些年为南泽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也算留个念想。”
她不说了,仔细地拆下她肩部的纱布,它被血染红了一片,便是缩小后白雪里的一枝红梅。伤口有些溃烂,因着没及时治疗。
她忽而闭了闭眼,心想被绞了一般,拿起纱布,按照顾长烟的意思,换了药,一点一点包扎起来。
此时想到,白天自己任性地压在她身上,她因是生疼生疼的。可她都没有哼出来,大约是怕自己担心。
她从未遇到过一个人对她宠爱至此,便是自己咬牙切齿地熬着痛,也不想让她有半分难过。
做到如此地步,让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接受别人?
没有了,全世界她只要一个顾长烟。
包扎好了,将衣服给她披上,两个人都安静得很。
顾长烟熄了烛火,拉上被子,轻轻地说了句:“睡吧。”
只是两人都睁着眼,黑暗中不可视物,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思。
顾长烟想了很久,如何养伤,如何逃离,如何将夏珂筠安全送回,如何得到亲人的消息,想了很久,想得头痛欲裂时,身边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她的手心向来冰凉,她习惯了莽苍原的恶寒,早已没有了知觉。
但她能感觉到她的温暖,就像深夜里的一盏油灯,虽然火势微弱,却给她带来从未有过的光明。
夏珂筠便是那盏灯,让她知道活着,究竟有何意义。
她便稍稍用力握了握,得到了枕边人的回应。
“你还没睡?”
“嗯。”顾长烟回应。
夏珂筠朝着顾长烟的方向挪了挪身子,靠在了她身边:“睡惯了温暖舒适的龙床,这里虽然破败贫寒,却难得让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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