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胤真人听罢目光或叹或赞,他这位弟子心xing着实与人不同,小小年纪却为何对生死之道有这般见解,难道昔日因着被世人猜忌竟是叫她终日思虑至此么,因问道:“似你这般想法已是世间少有的明悟之人了,依为师看,你虽是寡言少语,却并非多思多虑的xing子,如何小小年纪竟是对生死之事这般看待?”
殷画楼却是怔了怔,若是加起来,她应该也算有三十几岁年纪了,更何况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作为特种军人,遗书常备,生死之道,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见他温和注视自己,想了想道:“弟子昔日曾听得一句话:生如夏花之绚烂,世人害怕死亡,多半是因不舍与未知,不舍俗qíng俗世,未知死后qíng状。还有人汲汲营营一生,一路抛弃,等到痛苦不堪或贪yù迷心之时便去求长生不死,却是痴心妄想,凡人的一生固然短暂,短暂也未必就是遗憾,倘若成仙得道却是要将自己变做一块冷冰冰的石碑,便是不死不灭又有何意义呢?”
紫胤真人听得这番话却摇头道:“若世人皆能明白这番道理,天下间将少去多少纷争,而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画楼,你固然看到世人于生死之道上的谬误,又是否能看到身不由己的无奈呢,你若身在红尘之中,身负亲缘,尘缘羁绊,是否定能做到生如夏花?”
殷画楼待要辩解,一时却又无从辩解,是啊,人生在世哪里就那么容易做到生如夏花,她固然心志坚忍,倘若不在天墉,今时今日难道就能随心所yù一往无前吗,只怕是不能的,殷家的命运,亲人的xing命,自己的理想,矛盾jiāo织彼此牵绊,王侯将相殷家如此,更何况世间芸芸纵生,身不由己这四个字确是人之一世最大的迷障。良久,终是轻声答道:“师尊,弟子扪心自问,恐怕也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多。”
紫胤真人点头道:“你能承认这一点,为师反而能够放下心来了。”
殷画楼不解其意,紫胤真人乃道:“你曾道昔日因红颜祸水之论心生执念,yù伤及自身而破此命数,自幼受此非议,甘心闭门不出,xingqíng刚直可见一斑。拜上山门之后日夜勤修苦练不思外物,与人jiāo手则杀气外溢不肯服输,今日问道你又于生死一事不以为意,为师只恐你太过决绝执着,过刚易折。现在你能道出身不由己之说,倒也不算是走入极端。”
原来是这样看的么,殷画楼道:“弟子……有时确是要qiáng了些,请师尊不要忧心,师兄或者也是因此心有疑虑,往日曾问弟子莫若修无qíng道,或可至qíng而至无qíng,但弟子心中意属剑道,既已择了路,当谨记师尊教诲,静心修行,恪守中正平和之念。”
紫胤真人几不可察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悟xing极佳,若能守得本心,他日或能求证大道。如此便不要再心生犹豫,修仙之路上有无数凶险,更有无数疑问,绝非一时一日所能解开,有些疑虑只有当你身处其中或危难当前才有所参悟。”
紫胤真人对这新收的徒儿甚是满意,他并非好为人师之人,然而面对一个求知yùqiáng又肯下功夫的弟子,难免生出倾囊相授的想法,如此师徒二人一个求知若渴,一个循循善诱,师徒二人虽是第一日授课,却可以说是相谈甚欢,殷画楼心中对这位师尊的崇敬半天功夫就上升了好几个层次,有些人就是这样,她想,无关于相处时间的长短,可能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足够令你驻足仰望,他修为高深,人品贵重,更兼数百年人生阅历,曾经游历天下,见多识广,为她对于道家思想的渊源和修仙一道的起始打开了一扇大门,令她神往不已,难怪这天墉城中数百弟子对师尊敬仰有加,百般崇拜,如今她才算是窥见一斑。
与一位自己觉得魅力无限的人物相处,时间总是会变得非常短暂,待紫胤真人命她去用饭时,殷画楼才发觉已是午时了,跟着师尊起身往外行去,她又想到一件事,径直问道:“师尊,修成仙身就可以不用吃饭了吗?”
紫胤真人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纯是好奇,答道:“待得他日你能突破开凡辟谷之境界,从此便以气血循环周身,引天地间清灵之气生养气血,便足以维持生机,无需再进食了。”
殷画楼恍然道:“原来世人形容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是这样来的。”世人形容女子有仙灵气质似乎也会这样说,紫胤真人听他这徒弟自言自语,便也不做声由得她去猜想。
他此生数百年来不过两个徒儿,皆是幼年被收留,身世坎坷,无亲无故。他看似xingqíng冷淡,实则对屠苏陵越倾注了一腔心血,且不论陵越与屠苏资质如何,今日结果又如何可惜,便说他cao持两个孩子日常起居到长大成人,最后却落得一个屠苏灰飞烟灭,连轮回都不得入的结果,每每想到此处,便是他修为有道也难免那份神伤,如今收徒之事,他知道陵越的心思,乃是不豫他为屠苏结局伤神,画楼资质不在屠苏之下,送到他身边教导,修一场师徒缘分,以宽他心,依他看来,这孩子与屠苏陵越出身际遇处处不同,然而尽管在俗家受到父母万千宠爱,奈何却也是孤寡亲缘之象,便也只能斩断尘缘,冷心冷qíng做了方外之人。
紫胤真人看着她稳步走出临天阁,心中轻叹,这孩子看似冷静随和,不以外物为悲喜,然而眉目间自有一股凛然坚决,小小年纪便这般心思纯一,却分明又是一副执着心肠,他日,又不知是福是祸……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如此殷画楼在紫胤真人的传授之下正式开始了修仙的日子,每日讲经习剑,诵读经典,打坐修心,好在前世出身与经历也造就了她自律单一的生活习xing,每日如同例行cao练一般,又有师尊道行高深,学识渊博,对她倾囊以授,是以也并不觉得有何清苦枯燥可言。
半月后的一日,殷画楼午饭后回到临天阁至正房,见师尊正在书案前写字,她未敢上前查看,便自行在一旁书架上翻看经卷,这一看之下,发现师尊藏书种类也是颇为丰富的,除了道家典籍,儒家法家经史子集无一不包,她还看到了墨家典籍并兵法等,剑诀剑谱不提,藏书中亦有些风土人qíng的札记,地方志,甚至于还有神鬼传说之类的话本,真是令她大开眼界,难道师尊平时没事还看这些神话传说?
她对那些文言版的神鬼小说不感兴趣,倒是拿了山海经看了起来,这书里许多神人神shòu当是上古时期传说,有些亦听师尊提起过,虽说书本有所演绎,但是确实能帮她了解仙道一途的渊源和起始。
她只希望现在能更多的了解一些道家起源和上古修仙传说,她对师尊人剑合一的说起了兴趣,习武之人,没有不痴迷武器的。
她不甚了解剑的起源,但是在她的认知中,剑确实是有一股其他兵器所没有的正气之象,人们亦愿将名剑与君子相提并论,一个正义凛然的形象,如果持有兵器,十有八九也是一柄长剑,秦汉时期,皇帝与文臣武将亦佩剑上殿以彰显天家正气和尚武jīng神,甚至于到了唐宋,文人士子仍是多以佩剑做装饰以显风骨。师尊乃是当世第一剑仙,早就练就以剑证道之境界,作为他的弟子,若也能如师尊那般以气御剑,将来以剑入道,才不算是堕了师尊的威名道行吧。
一时古钧悄声进来,见这师徒二人各不相扰,房内只有翻阅书卷的声音,乃上前为紫胤真人续了些茶水,殷画楼这才从书中抬头,向古钧行礼,紫胤真人亦搁笔道:“桌案上有一本《无极澄心经》,你且拿去背熟,日后打坐静思时若是不能持久,可默念此经以助你集中jīng神。”
殷画楼忙到小几前拿起来,说是一本经书,其实就是一卷经义,翻了翻约莫有几千字,背诵不是问题,只是不知如何理解,看师尊不像是要给他讲解的意思,大约是要她自己日后在默念时慢慢领悟?
她自在一旁翻阅这卷经义,紫胤真人见她神qíng专注,一边看一边默念记忆,不禁又想到当初陵越与屠苏幼年时跟着他修行,却不似她便这般乖巧听话。
大约是男孩儿天xing如此,屠苏自小背负焚寂之累,虽然心思重些,却也常有淘气的时候,便是陵越,年少时虽不敢违逆他的吩咐,背地里也会想些主意捣蛋偷懒,成年以前也没少祸害房前屋后的花糙和厨房养的猫狗。
如今这小姑娘竟是全无跳脱xing子,不苟言笑,似乎从未有过一般幼童那般令人烦恼的时候,却不知道这孩子在山下那些年究竟如何度日的,克制至此。不过虽说寡言少语,但以她这些日子表现来看,却不是yīn郁内向的xing子,倒也十分难得了。
且不去扰她,紫胤真人负手出了书房,古钧在身后见他又慢慢踱步到昔日屠苏住过的房间,推门进去了,心下暗叹,也悄声跟着进去,房间久未住人,挥不去那股沉暗的气息。
紫胤真人眼睛落到窗下那书案边缘的刻痕上,那孩子幼年时与陵越两人淘气,在书案和窗棂上胡乱刻画了许多划痕,还因此被他罚过。一次和陵越打闹时被绊倒撞在博古架的边棱上,被不甚光滑的木头倒刺扎破了额头,那暗褐色的痕迹至今还留在上面,可是那个他亲手养育长大的孩子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当年那般决绝无悔的离开时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自幼被煞气侵蚀,灭族之痛,六亲缘薄,命运多舛,终至灰飞烟灭,上天待他何其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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