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我还是一直关在这里的好,今天这事一出,等我出去了,师父饶不了我。诶!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白生了一副好样子,怎么老是一年到头跟闷葫芦一样!”
殷画楼对灵远的唠唠叨叨充耳不闻,只是闷头抄着门规,她心中烦乱不已,今日一出剑,便知自己失控了,修行这多年,修为不见得如何长进,倒是对自己师尊修出了非同寻常师徒的qíng思,往日再如何压制,逃避,私qíng俗念今日终是随着那股剑气破空而出,骗得了别人,却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旁人只以为她将师尊视为君父一般的存在,容不得别人冒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究竟存了什么龌龊心思!
又错了!抓起桌上纸张捏成一团砸在地上,啪的一声放下笔,灵远的喋喋不休一下子被她吓得哽住,半晌,见她坐在案前只是看着纸张不作声,眉间郁郁,苍白的脸色在烛火的照映下,一时竟显得几分可怜落寞。
实在受不了两人之间诡异的静默,灵远壮着胆子轻咳了一声,见她神色不动,这才小声道:“那什么,你也别难过了,不就是三个月闭门思过吗,你平日悟道,连着几个月不出门不也是常事吗,你就当是换个地方修行嘛,你是不是怕紫胤长老生气啊?”
殷画楼闻言看了他一眼,灵远脖子一缩,嘟嘟囔囔道:“长老哪会生你的气,今日我都听出来了,长老及时提起八年前的旧事,就是怕戒律长老不明真相之下把你罚重了,我看你受那三十杖的时候,长老可关切了,更何况平日里长老待你那样好,待你关了三个月出去,哪还会生你气,唯恐你饿瘦了还差不多!”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终于在殷画楼的瞪视中默默闭了口,殷画楼被他嘟囔的更加心烦意乱,直呆坐到三更,也再未执笔抄一个字。
门外紫胤真人只听灵远一个人说了许多话,却不闻那孩子半声言语,同陵越站了一会,便负手离开了,眼看到了临天阁,终是对陵越道:“我怕那孩子痴xing发作,为了罚自己,连背上的瘀伤也不肯以灵力化去,明日叫古钧把那化瘀的伤药给她送些去,她便肯治伤了。”
陵越应了,看着他回房歇了,这才转回天烽阁去。
三月之后,殷画楼自思过房出来,一时被外间白茫茫的大雪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待适应了光线,见古钧正立在廊下等她,忙跟着回了临天阁,进了书房向师尊问了安,紫胤真人细细看了看她神色,尚有些郁气未散,指着一旁命她坐下道:“身上的伤可都好了?这三月来可是想通了?”
殷画楼低声道:“是,伤势无碍,只是弟子修为浅薄,旁人不过三言两语,便失了分寸,险些犯下大错,反倒连累师尊清名,弟子今后会谨记。”
紫胤真人微微摇头道:“画楼,为师曾道修仙之人修心为首,何谓修心?是剪除,是克制,求得本心所在,守得清明,才能修得正果。人之成长,如何能一开始就少年老成,你往日从不见七qíng表露,压抑太过,终非常理,三月前挥出的那一剑,纯然是怒气难制,更在qíng理之中。”
殷画楼闻言哑声道:“弟子并不敢欺瞒师尊,当日,弟子出剑,只觉不能自控,很是可怕……师尊教导弟子,修行之人清净为要,务要守心如一,弟子如今才知,往日自以为的修行之路,根本没有达到想象中那么长远……”
紫胤真人淡声道:“你自知修为缺陷所在,故为师所虑,并非为此!”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亦严肃了些,道:“为师亦未知是否因你出身武将世家,又或是年幼经历所致,总显早慧刚烈,这些年着意引导,却终是捻不去你痴xing中带的这三分bào戾之气,这三月来为师仔细思量一回,若不早做打算,只恐你往后修为日深,更加难以根除,从今日起,你不得再用兵刃!”
殷画楼一时愕然,只是抬头见他目光肃然,略带了些探究看着她,终是垂下头去,道:“是,弟子……弟子不能领会师尊传道深意,弟子若无兵刃,不知如何将师尊所授剑术传承下去……”
一时古钧进来,放下一个剑匣,紫胤真人道:“此剑原为泰山西麓桃园中一株千年桃木所制,取材极难,泰山闲云阁云中上人昔年得了材料,又历经数月,数十道工序方得了这一把,乃是为师用一把断水与他jiāo换得来,往后,你便持此木剑修行吧!”
将剑递与她道:“云中上人曾道木剑多做辟邪之用,少见血腥,故而在剑身雕以麒麟,你熟读山海经,当知麒麟降世则为吉兆,盖因其设武备而不为害,是为仁shòu,持剑之人,能杀而不杀,方是qiáng大!我等剑修,杀心当以仁义镇之!此剑故名镇心。为师只望你努力修行体悟,化去戾气,守得住心中清明!将来若能以纯正剑气证得大道,也不枉你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了。”
殷画楼肃然接过,触手温润,见那剑身通体色如紫铜,木带清香,质地细腻坚硬,浑然天成,虽无锋刃,竟然也透出几分慑人的剑意,可见真正的剑道原本不在剑之材质。
紫胤真人见她轻抚那剑身,颇有欢喜之qíng,嘱咐道:“日后你持此剑修行,当常思为师今日授你木剑的用意,到得将来若能化去这bào戾之气,天下诸剑,便可任你驾御了,要谨记今日之错!不可再妄动杀念!”
殷画楼心下微动,这bào戾之气,只怕是前生经历所带来的吧?原来师尊为此已cao心这么多年…未敢多想,只在他殷殷目光中,持剑应诺。
出了书房,抬头望去,飞雪仍未停歇,清冷的寒风中,那簌簌而落的雪花随着风力打着旋儿,落在屋顶,窗沿,飘过海棠枯枝,拂过蔷薇残叶,似要将整个天墉城裹上银装,冰封起来,未知那样是否便可以令亘古不变的四季jiāo替走得缓慢些,是否这样便可以多留住那人一时半刻,于是任由光yīn荏苒,又过了五六年时光。
玉敏跟在灵轩后面,手上抱了个包袱,灵轩捧了个匣子,两人边走,灵轩边jiāo代玉敏道:“到了临天阁,若是见了紫胤长老定要恭敬,若是见了长老的徒弟,也千万不要失礼!”
玉敏抱包袱的手紧了紧,道:“师叔,紫胤长老是神仙,哪能说见就见,倒是紫胤长老的徒弟定是厉害的很吧,你都jiāo代我好几遍了,若是失礼了,会赶我出天墉城吗?”
灵轩道:“那倒不会,我这么jiāo代你是因为这位小师妹与别个不同…反正你见了就知道了。”
玉敏又问道:“师叔,你还叫她小师妹,那她年纪也没有很大吧,难道比律清师叔他们还厉害,紫胤长老的徒弟怎么又是小师妹呢?难道是修为太低的缘故么?”
灵轩笑道:“胡说什么,她上山修行虽只有十多年,但论及修为,如今也只有你律清师叔能略略比肩吧,称呼一事,不过是天长日久沿用下来的。”
玉敏眼前一亮,紧追几步赶上灵轩道:“师叔,律清师叔修行二三十年才入辟谷之境,这位小师姑不过十几年间竟然也是辟谷之境了么?”
灵轩颇有些叹服,道:“那是自然,她突破御气法门之后,不过一年便是筑基,三五年之后就突破了开凡进入辟谷之境,就连紫胤长老都没有料到,当日破境时毫无预兆,幸亏长老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大祸。”
玉敏忍不住赞叹道:“难怪能拜入紫胤长老门下呢,我听说长老不轻易收徒,若是如此天资才能被长老看中栽培,只怕我这辈子想也不要想了!”
灵轩道:“那是当然,第一回门内大比时,她不过十五六岁,最后一场和你律清师叔对阵,你这位小师姑舍了自己的脸撞到律清师叔的剑上,留下一条血痕,硬是将你律清师叔一剑封喉!”
玉敏惊呼了一声,“这么狠?可是师叔,我听众位师叔师兄们说起来时,都道小师姑貌比天人啊?”
灵轩忙喝道:“都多少年了,疤痕自然早就消了,但是你这位小师姑最不喜旁人赞她貌美,所以我才jiāo待你不要乱看的,回去以后更不要乱说,知道吗?”
玉敏见灵轩语气严厉,忙道:“知道了,保证不乱看不乱说。”
他今年不过十一二年纪,xing子跳脱,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道:“师叔,小师姑为什么不喜欢旁人夸她貌美啊,以前在山下,村子里的那个李三娘,还有王七娘,还有别的小娘子都很喜欢别人夸啊,还整天较劲比谁好看呢!”
灵轩哭笑不得道:“外面那些小娘子们自然都是喜欢的,但是你小师姑就是因容貌太好,年少时颇有不如意,自家族人都容不得她,这才被迫做了方外之人,不能与家人团聚。”
玉敏这才知道,原来世间竟然还有人因为太好看被迫上山做了女修的,真不知这位小师姑究竟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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