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胤真人自铸剑阁回来,一眼便看见他那徒弟兀自靠在树底下出神,说起他这个小弟子,便是得道已久,他也确实难免有些偏爱的心思,实是克勤克俭,天资高妙又秉xing纯良,与屠苏陵越相比,她一个小姑娘家又平添几分贴心,只是她过去甚少像今日这样,放着大好时光不去研习剑道却只是坐着发呆。
紫胤真人觉得有时也着实看不明白,这孩子时而总有些晦暗不明的目光神思,天墉城生活简单,她与外人也并无多少往来,偶尔露出来的那股qíng绪不知是所为何来。莫非是这几年未曾下山,有些闷,或是想家了?
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殷画楼才惊醒过来,忙起身行礼,道:“师尊?”
紫胤真人负手打量她一会道:“何事难解?”
殷画楼略略压下有些乱的心跳,神色如常道:“师尊,弟子…弟子只是在想这两年修行似乎毫无进展,不知是否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紫胤真人也不点破,点头道:“以你如今的境界,已是众人中的佼佼者,不可bī自己太紧,静心修行,扬清去浊自然能修得结果。”
殷画楼稍稍松了口气,点头受教,又转开话题道:“师尊,方才掌教师兄差人送来为比试大典而制的衣物,师尊可是要试一试,若是不合意,也来得及去改。”
紫胤真人道:“知道了,门派比试,你可是想下场试炼一番么,昆仑山修仙门派数十,往届比试总有能人辈出,你正可与之试手一番,倘若应对得当,过得些时日便下山游历一番。”
紫胤真人言罢细看她神色,却见她似乎并无丝毫意动,只听她道:“师尊,弟子…弟子还没有想好,弟子如今觉得去不去山下,也无甚要紧,弟子同其他师兄弟一道固守天墉外围防卫,也很能得到历练…” 她似是自己也觉得这番话说的吞吞吐吐,言不由衷,是以便住口不言了。
紫胤真人教授徒弟虽是要求严格,但终究不是咄咄bī人的严厉师父,看出她颇有些难解之事,她不愿说,他便也不去为难,想到她素来稳重,便也打住此议,点头温言道:“你的xing子,向来是有所决断不喜犹豫的,既是如此,不要勉qiáng,当循自己心意。”言罢负手转身回房。
殷画楼立在树下看他进了屋,回神又坐在了石墩上,该下山去看看吗,她一时难以决断,这几年她少有这些念头,她日日跟在师尊身边,不觉时光流逝,亦不想离他太远,她更害怕若是有朝一日师尊远行,恐怕多半不会带上她,独留她在天墉城等待。
跟随师尊日久,她知道他是有隐居念头的,只是掌教师兄和自己还需他扶持教导,是以累他不能成行。想到这里冒出一个念头,潜意识里她是否有想过,就这么慢慢修行,不要那么早成就仙身,就能多多留在师尊身边?可笑的想法!殷画楼心中轻斥,敛了敛qíng绪,双目微合,神思入定去了。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沽玉亭中拨弄琴弦的律清再次看了看倚栏而坐的人,哭笑不得的罢了手,琴声戛然而止,果然见那人回神疑惑道:“师兄为何不弹了?”
律清摇头笑道:“你这皱眉难解的样子,未知师兄我这琴声是否太不堪入耳,才累的你如此呢?”
佳人确是佳人,只是佳人完全没心思欣赏他的琴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难题里。
殷画楼歉然道:“绝非如此,我虽不甚懂得音律,但也能听出师兄琴艺非一般人能及。”他xingqíng随和风趣,喜好风雅,琴棋书画音律诗词无一不jīng,可说是是天墉众弟子中最雅致的人物。
律清起身道:“唔…师兄我琴艺虽好,奈何小师妹你心事重重,无暇做我琴中知音啊!”
殷画楼不知如何作答,在律清略带戏谑的目光下,偏过头去。
律清收回目光,看着满园花糙道:“你近日似乎很是烦恼,有何难解之事可否说与师兄我参详参详?”
殷画楼沉默半晌道:“师兄当日因何上的昆仑山?”
律清道:“陈年旧事,若非你今日问起,我都快要想不起来了。幼年时,家中也曾富甲一方,奈何世事更迭,门庭衰败,无处可去,便上山了。修行清苦,天墉弟子们多半都是因了山下的不如意才上得山来。方外之人,于世间芸芸众生来说,终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若非世间难容便是走投无路,但凡有所留恋,多半都不会上山修道的。”
殷画楼又问道:“师兄昔日游历天下,山下俗世在方外之人看去,未知与世人眼中相比又有何不同?”
律清道:“我最远曾去过南海之滨,那里常年暖风和煦,景致秀美,风qíng万千,是极好的修行所在,而北国风光辽阔壮丽,豪放狂野又别有一番风qíng,若说方外之人看俗世,有何不同,倒也无有不同,不过是心境不一罢了。”顿了顿又道:“难怪小师妹神不思蜀,原来也是想去到山下见识一番么?说来除了多年前你曾受命下山为长老办过几桩事qíng,后来便再也不见你出过天墉城了。”
殷画楼迟疑道:“早些年我倒想过,若学得师尊一些本事,将来总要下得山去闯dàng一番,不枉我来此一遭。可近些年又觉无甚意义,天墉城很好,俗世大约早已不容我这xingqíng,徒增麻烦罢了。只是我近来确有件小事想不大明白,又想或许真是应该暂离天墉见识一番山下众生百态,一时竟难以决断。”
律清稀奇道:“什么样的小事居然能让你这样为难,要知道难以决断这四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那可是太难得了,你的xingqíng我可是早有领教的!”
殷画楼知他说的是当年大比之事,他向来豁达乐观,每每提及此事多半都是在调侃笑谑,殷画楼习惯了便也不做声。
律清又笑道:“看来此事也不算小,你不愿说,我便也不问,只是紫胤长老见解不凡,又向来关心你,难道你没有请教一番?”
殷画楼道:“师尊他…他倒是叫我遵循本心,不要勉qiáng,我只是不知…不知…”
律清见她一时蹙眉犹豫,了然道:“只是不知本心究竟如何作答,亦或是本心已有答案,只是患得患失,怕那答案令自己后悔。”
殷画楼不由转头看他,良久点头道:“师兄你说的对…,我的确是患得患失,的确是怕犯错,怕后悔…”
律清笑道:“若论这悟道的天资,我尚且不及你,怎么如今竟是我悟了你却悟不了么?”
殷画楼想了想,亦微笑道:“可见天资不是万能,有了天资还需得有师兄这样练达的心xing,这却不是我所长了。”
律清见她言语间有些松快,只哈哈一笑,道:“小师妹听我一席话,似有所感,也是我的荣幸了,如此我再抚一曲,你听了许是能解开这心结!”言罢回身在琴前坐了,须臾之间一曲鹿鸣如鸣佩环流淌而出。
殷画楼耳听得那悠扬婉转,合上双目,似见那人青丝如雪,眉若刀裁,双目清冷。
这十多年,她所见到的他最极致的高兴,也不过只是唇角略略扬起罢了,他遗世独立于天地间数百年,曾经历多少沧桑与离别,你要如何才能追随上他的步伐?
神思跟着琴声渐渐飘远,也许真的该做一个决定了。殷画楼睁开眼睛,律清便停了弹拨,微笑道:“想来你是有所决断了,如此今日罢了,我该送客了。”
两人xingqíng分明大不相同,她又是个闷葫芦xing子,却不知如何竟成了好友,彼此间自然无须多言,殷画楼便起身道:“师兄留步吧,过些时日我再来听琴,”言罢出了沽玉亭,律清如同以往微笑负手目送她离开。
自玉衡楼出来,她转过天烽阁,见到处旌摇幡动,弟子们形色匆匆,都在为月余后各门派前来相聚做准备,天墉城已有将近二三十年没有承办这种盛会了,这也是掌教师兄继任后,昆仑山修仙门派首次齐聚天墉,是以也格外隆重。
此次比试,不知又有哪些修为高深的人物和后起之秀到来,殷画楼一边思量一边走回临天阁。
进了书房,紫胤真人似是正在看什么书信,见她进来示意她坐下,道:“为师有一位太华山旧友不日将前来天墉城一聚,届时你也见上一见。”
殷画楼点头,师尊少有提及旁人,她也不甚清楚师尊的过往,见他提及这位友人时少有的露出了几丝温和之意,眼神也似有怀念,想必是位相jiāo已久的朋友,目光垂下去,自然而然便落在他折起信纸的修长十指上,指节分明,丝毫不因白皙细致而显得绵软女气,她昔日破境时曾有幸见识他出剑,这双手握在那以莲花为形的剑把上,有力,英气,说不清是手配得上那把剑,还是那把剑配得上这双手。
“在想什么?”一声略显疑惑的询问惊醒了殷画楼,她忙从那手上移开眼睛,见他眼神中带着几分关心之意,轻咳了咳道:“师尊,弟子想过了,中秋之后的门派大比,不yù与人争个高下,都是虚名罢了,弟子一旁观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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