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隐忍qíng状看得紫胤真人再次蹙眉,便是多年前她突然破开凡之境,身受凌迟之苦,昏迷几天之间也不见她有如此脆弱的表露,想到她近些时日来那些反常的举动,紫胤真人略缓了缓声道:“画楼,你自跟着为师修行,向来都是极为自律的,众人皆道你天资如此,但为师所欣慰者,当是你丝毫不下于旁人的刻苦和谨慎,这一年来你究竟是有何难解之事,屡问不答倒也罢了,今日竟是心神失守,险些铸成大错!你可知方才qíng形之凶险?你一身修为险些因此废止!”
殷画楼深深吸了几口气,勉qiáng又将那股恼人的泪意咽了下去,听得他这些话语中的担忧之意,终是伏下身去叩首道:“师尊,弟子有负师尊心血,弟子…弟子并无…弟子一直知晓修行中的凶险,…弟子只是…只是身体不适…”
她终于再也说不下去,qiáng忍不下的眼泪汹涌而出,顿时珍珠断线,梨花chūn雨,原来,若是一个从不轻易露出脆弱的姑娘有一天望着你时突然泪盈于睫,那份可怜,便是神仙,也终是不忍再bī她。
“胡闹!”紫胤真人见她如此垂泪不止,双目竟是满含凄清之意,又仍是不肯开口,只是词不达意的敷衍,一时诧异一时不悦,心中不知为何,竟是无端端生出几丝焦躁,待要如何,也只能起身拂袖而去,留她自己思量。
殷画楼泪眼模糊中见那身影转过门墙不见了,眼泪更加无休止的落下,决堤而出,她已天人jiāo战太久,便是再qiáng大的神经也终究是再受不住一点半点刺激,崩塌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古钧自藏剑室转回前院时,便见紫胤真人立在门廊下看着西厢紧闭的房门。
前日主人匆匆自藏剑室外回来,在房中坐了半日,而后便见画楼姑娘回来,却是双目通红,脸色苍白,闭了房门之后直到今日竟是再也没有出来。
他心下迷惑,不知这师徒两人打的什么机锋。踌躇间听得紫胤真人道:“昔日九宫山玉琼阁所赠的仙芝合气丹,待那孩子出来拿给她吧,她前日心脉受真气逆转冲击,虽是幸无大碍,终究有损元气,这丹药固本培元极好。”
古钧点头应了,道:“主人,画楼姑娘三日都没出门了,她这是出什么事了?”
听得紫胤真人似是叹息道:“我教了这孩子许多年来,到如今也摸不清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前日修习心法竟是险些入魔,凶险至极!”
古钧吃了一惊,又听到紫胤真人叹息一声道:“古钧,这孩子同陵越屠苏又不一样,陵越曾道她竟是自小便自律过人,如今想来,她是否过分自律反而太过压抑,人之qíng志与生俱来,集于心中若是终日不得宣泄,终究不是常理,她于修行之道上非但天资如此,更兼心智坚忍又正气天成,不可多得,我自然爱重些,亦不知往日是否对她太过严苛,因而物极必反…”
相较紫胤真人,古钧对殷画楼的想法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翌日直到午前,西厢仍是没有动静,古钧正在廊下搓洗衣裳,这三日来她房门紧闭,紫胤真人不吩咐,古钧也未敢去叫她。
突然听得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古钧转过头,见那姑娘立在门口,顿时吃了一惊!
不过三日光景,她竟瘦了许多,脸色越发苍白,眉间那粒朱砂像是浮在透明肤色上,整个人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古钧一时愣神,殷画楼已走过来道:“我来吧,这几日又要前辈cao劳了。”
古钧便也退到一旁,想了想道:“姑娘身体还好吗?”
殷画楼微微笑道:“无碍,前日师尊已助我理气平复。”
古钧点头道:“昨日听得主人说起,确实太凶险了些。”
殷画楼手顿了顿,道:“是我让师尊担心了…”
古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见她qíng状,亦不好过问她究竟为何如此,半晌道:“主人仍是不放心你身体,已吩咐我拿仙芝合气丹助你固元,我这便去拿丹药来…”
将衣裳晾上竹木,殷画楼轻轻将那衣衫上褶皱仔仔细细捋平了,在那滴着水的衣裳前立了半晌,才轻轻进了书房。
那人正专心手中经卷,双目微垂,长睫微微跳动,一片日光洒在窗下,罩住了他半个身子,一时竟像是将那身清冷拂开去不少。
“师尊……”她行了一礼,嗓音有些黯哑,紫胤真人放下经卷,细看了看她神色,竟是少有的憔悴,示意她坐下说话。
殷画楼顿了顿,终是跪下道:“师尊,弟子想闭关修行。”
她嗓音不高,却透着十分的坚定,倒是令紫胤真人想起她当日拜师时的那番立誓,一时也有些诧异,微微蹙眉道:“为何又突然做此念想?”
殷画楼看着他道:“师尊,弟子年少时上得山来,人人皆道修行之路如何清苦,弟子却未觉一二。师尊对弟子言传身教,尽心尽力,弟子不能辜负师尊的一番心血。只是弟子修为浅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终是接着道:“终是不能一朝斩断前尘俗愿,以致道心动摇,心生妄念,今日之请,弟子心意已决,往日为俗qíng凡念蒙蔽双眼,有愧当日誓言,愿闭关修行,垂问初心!”
紫胤真人见她神qíng诚恳,不闪不避,心下暗叹,又听到心生妄念等语,似是略知她烦忧从何而来,想是少年长成,知慕少艾,难过qíng关?只是她十数年来皆在天墉,并未见过什么外人,难道那人竟是本门中哪位弟子?只是当日听得她与那袁世贞说话时,却像是从不知qíng为何物的样子。
想了想也不得要领,见她腰背挺得笔直,三天里将自己关在房中竟是熬得身形都有些单薄了,恐她因此事太过自责,心下有些不忍,起身将她扶起道:“你修行首日,为师与你有一番生死之论,曾道你既知世间身不由己四字,当不是过刚易折之秉xing,只是你心智坚忍非常人所及,便料你今生恐怕也逃不过执着二字,如今看来竟是应验了当日的想法。”
他自案上拿了丹药递与她道:“你既知自己迷障所在,自请闭关,为师亦知你行事向来有分寸,如此便不拦你,既是下定决心,便该坚守如一,你若想好了,过得几日伤势平复,为师便助你闭关后山吧!”
他语气淡然却又暗含关切之意,这不易觉察的关心一直是她十多年来所熟悉的语气,这些年来,习剑处的桃花林开了又谢,绿了又红,她qíng思已动,他却依然是那个仙骨卓立的无qíng上人,一身仙骨,自行大道,于这世上唯一的牵绊不过是自己几个徒儿,冷清的,无qíng的,高贵而超然的,自己心底里生出来的那点俗qíng俗念本来就是一种亵渎,又怎么敢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
可是终日相对,越是压抑越是猛烈,每一天只有在自己回房独处的时候才会放肆的任由思绪泛滥而出。
殷画楼心中又微微抽痛,她不由自主轻轻将手按在心口上,这一生是否永远只能这样在心里想念,连一个眼神也求不来,也不敢求。她心中一阵暖热,一阵酸涩,她决然不想让他失望…太上忘qíng,究竟何解……
紫胤真人见她如此,问道:“可是伤势有碍?且将丹药服了,回房自行调息真气吧,无需多想!”
殷画楼敛了神思行礼应了,转身默默出去了,紫胤真人看着她显得过分孤傲的背影,一时若有所思。
数日后,殷画楼跟着紫胤真人到了后山一处建筑前,紫胤真人看着门廊上“上善若水”匾额道:“此处原为历代执剑长老闭关修行之所,自为师云游之后,久未启用,你既已下定决心,外间杂事便无需多想,当在此静心悟道,专心修行。”
殷画楼仰头看着那匾额,下意识轻抚上腰间木剑,半晌回头道:“师尊,弟子往日是否太过任xing?”
紫胤真人不知她何出此言,见她神色认真,上前推开门道:“此事你无需太过自责,往日总不见你qíng志外露,为师亦是疏忽了,修行亦应有张弛之道,不要bī迫自己太紧。你心生迷障时,悟xing天资反成拖累,多少人终身修行无有寸进,你休要焦躁冒进,修行一事最忌急于一时。”
殷画楼听着他的话,跟在身后进了门,紫胤真人肃然道:“此间经卷俱全,你自可仔细研读!既是自己心意已定,今日起便在此静观己身吧。”
殷画楼肃然行礼应了,看着他负手出去,待外间房门合上,自捏诀结了封印,顿时觉得整个世界被割裂开来,身边一片宁静,胸腹间还有些隐隐作痛,她轻轻吸了口气,默默在蒲团上坐了下来,暗自苦笑,闭关不像闭关,倒像是躲避他一般。
可是又能如何呢,想到生魂入体之初的那阵惊惧,幼年困于殷家内院的茫然,想到一朝拜入天墉以为从此后海阔天空,自入临天阁修行以来与他朝夕相处,又想到他悉心教授传道,每一次看到她的进步后赞许的目光,每到团圆之夜屠苏师兄那间空dàngdàng的房间里他一人独立不语,心中又一团杂乱思绪,焦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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