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溯的性格我并不清楚,只是她那样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对不起祖宗的事情。她若无子嗣后代,方家到她这一辈也就绝后了。”
她躺回枕头上,道:“你不在乎,难道方溯就真的能让方家绝后?”
“又或者,你真的不在意方溯因为你,百年无颜面对祖宗?”
于君珩臻平静道:“百年之后,她身边必然有我,赔罪之事我与她一起,不劳宴氏费心。”
“晏氏还是好好养病的好。”
“天色已晚,我便不打搅晏氏了。”
晏氏颔首,道:“多谢。”
也不知道在谢什么。
于君珩臻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晏氏躺在床上突然升起了十分奇怪的想法。
她想起当年自己把于君珩臻扔下时孩子哭的撕心裂肺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
她不知道三岁的孩子能有那么执拗。
她一根一根地掰开手指。
于君珩臻被人抱着,拼命地向她的方向伸手。
可她往前走,不回头。
原来报应不爽天道轮回是这个道理。
晏氏自嘲地笑了笑。
但她不后悔。
无论是抛弃于君珩臻也好,利用也好,下毒也好,她都不后悔。
她自有万千理由,且桩桩件件都有理有据。
“再点一根。”
侍女见她已经有些泛青的脸色,劝道:“晏氏,不可。”
为了和于君珩臻说话她已经点了几根软玉,能让人提起精神,却极为伤身,与回光返照别无二致。
晏氏不容置喙道:“去。”
侍女只好又给她点了一根香。
晏氏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她突然很想看看那孩子,所以她下了床,不顾侍女阻拦退开了窗子,外面却没有人了。
只能看见远远的有舆车经过,是浩浩荡荡的人,皆提灯,是无比遥远的光。
可她没看见于君珩臻。
于君珩臻是在的,但背影应该是被舆车挡住了。
她又关上了窗子,闲来无事,哼起了越人歌。
这是她唯一会的一首民间小曲。
她是晏氏,未出嫁之前是连家的千金,是被西凉供奉为神女的女人,她会唱歌,但仅限于祭歌。
越人歌是于君兰同她出去时他们听见的。
唱歌的是个姑娘,一边卖花一边唱歌。
晏氏无甚兴趣,于君兰却很喜欢,为了让她唱完,于君兰买了一篮野花。
之后虽然带回了宫中,但全都扔了。
实在不好看,送给最下等的粗使侍女都拿不出手。
御花园中有的是千娇百媚的花,何必要这些野花呢?
这是晏氏在于君兰把那女人接到宫中时的唯一想法。
但她是最安静听话的女人,哪怕于君兰把嫂子接进宫中甚至压她一头她都无所谓,何况是个小丫头。
那首越人歌于君兰唱了几个月。
晏氏耳濡目染。
当她发现自己对那首歌没那么厌恶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之后的,那时候,卖花的姑娘因为冲撞神明已被处死。
不是什么打错,说到底还是没了旧恩,又心生厌恶了而已。
帝王的心思转念即便,没的就是一条不到十七的命。
自那之后,于君兰再不唱越人歌。
连缳却唱了一辈子。
她小声哼哼,像是那卖花的小姑娘。
……
方溯听完于君珩臻的话之后十分认真地问:“你说这个干什么?”
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回复的于君珩臻梗着脖子道:“担心。”
“担心这个干什么?”方溯更加奇怪,“你能自己生还是我能自己生,还是你我在一起能生?”
“……”
“赔罪之事不是有你赔我吗?老太太宠我,自然舍不得像我发火。”她道:“咱家家规是鞭子,你还是想想怎么躲过那一百鞭子吧。”
于君珩臻却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她摸了摸方溯平坦的小腹,道:“景行说自己不能生,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们试试。”
方溯开口,道:“滚蛋。”
翌日,晏氏薨,终年四十有二。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补。
第七十八章 变故
是夜。
于君珩臻臻跪在棺木前, 垂眸安静地看着一本书。
晏氏的尸身由药保存着, 经历了一夜非但没有腐烂, 反而发出阵阵香气。
只是香气太浓了, 熏得人头疼。
棺木严丝合缝,却仍然有香气不断涌出。
方溯并不在。
这种场合, 方溯也不应当在。
于君珩臻就算和连缳再怎么水火不容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肆意妄为。
死人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书是西凉的国史, 乃是于君兰晏氏卷。
这卷还未写完, 因为主人特殊的身份, 每写一章节就要送来给于君珩臻看,由君上删减不合适的地方。
可惜于君珩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她对连缳的所知只是十七年前抛弃她时那个宫装的背影与之后会给亲生女儿下毒的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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