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层楼的台阶让结爬得吃力,但她咧着嘴笑,仿佛很开心,她气喘吁吁、摇摇欲坠,几乎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差不多用了一整个晚上,她终于爬到了。她客客气气地借用洗手间,卸了妆,洗过澡,吹干头发,长长的顺直的黑发,换上林昂递给她的仔裤和衬衫。一个多么年轻多么正常的姑娘……
林昂递给她一杯水,“你知道我的名字?”
“对呀。”结说,“上次我拿了你的名片,还偷偷查过你的资料。”
“名片上有我电话。”
“嗯。”
“为什么不打给我?”
“不想打扰你呀。”
“那就在楼下等好几天?”
“啊……对不起。”
林昂心里忽然很难过。她提醒自己不要太认真,只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年轻姑娘而已。
结轻轻转着水杯,露出温柔而疲惫的笑容。“我有救吗?”
“两年。”
“啊?”
“戒酒会让你感到难受。”林昂说,“但清醒会让你感到值得。非强制完全戒断只需两年。”
“我可以坚持两年。”结说,“我想去三亚,在那边找份工作。”
林昂看着她。
“我有个老朋友。他有个旅游公司,在三亚,啊,有人说他资产来路不明,不过他是个真正的好人。”
“好。”
“啊,还有一件事。”结迟疑了一下说,“我有个八万多买的爱马仕包包,来北京的时候寄存在南站的行李处了,要交存管费……如果拿回来,我能就买张去三亚的机票。”结想了想,“那个包包大概能换一万。”
林昂忽然克制不住的烦躁,这情绪来得突然而强烈。
结垂下眼帘,捧着玻璃杯,像上次一样小口小口地喝水,仿佛一只初生的猫咪舔着它的牛奶盘。
“你这个三亚的朋友跟在酒吧扔下你的不是同一个人吧?”烦躁的时候林昂的话就会变多,变得让自己不喜欢
“不是。”她笑了,淡淡的,“你在酒吧见过的是我前夫。我结过婚,为了钱。”
林昂猛地站起来,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她也抬头看着林昂,湿漉漉的眼眸告诉林昂她并没有撒谎,而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昂走神了。
“你是不是奇怪我前夫那么有钱,可我却这么潦倒……你知道吗,我的自尊让我这样做。”
“你在扯淡?”
“醉酒的女人也有自尊。我的自尊是除了自尊以外一无所有的那种可怜的自尊。让你见笑了,真抱歉。”
林昂走到厨房,没有什么吃的,她热了杯牛奶。小小的餐桌上升腾起蒸汽,映衬得一切越发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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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前林昂找出一部手机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先给三亚那边打个电话。我去取包。”
结只是微笑。
我能感到自己越来越不开心,林昂想。其实我没有立场,她并不是我的什么人,而且,一个醉鬼说的话有多可信?我为什么要给她钱,只是因为我想要尽快送走她吗?我是个心理医生,还是个有处方权的精神科医生,可是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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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一直待在那个位置没动,水已经喝光了。林昂把包放到她面前。虽然对奢侈品没有太多了解,林昂还是能直觉到它的价值,那个包就差在身上写着“限量版”、“贵”、“十万买不到”这样的字了。大概是前夫送的,林昂想。
就像听见了林昂的想法,结微微一笑:“不是他。在云南的时候别人送给我的,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借一点钱,把这个包留在你这里,可以吗?”
林昂不答话,指指桌上的手机。
“嗯,刚才打过了。他怪我为什么不早跟他说,反而……”
“反而求助陌生人是吗?”林昂又开始烦躁。她递给结一摞钞票,“这是一万,不用还,不用谢,把你包拿走。”
“啊,不,我不是想找你要钱。而且太多了,只需要机票就可以的。这个包,我也没什么用。”
“好吧,一万买你的包,再搭你一件羽绒服。你吃亏,我赚了。好生意。”林昂讨厌自己这样说。
结只是安静地站着,笑着。她穿上暖和厚实的羽绒服,天快亮了,她们一起下楼去吃早饭。然后在公交站分开,没有道别。
林昂心烦意乱地回到家。长绒地毯上丢着结换下的衣服,沙发上摆着她名贵的包。林昂把衣服胡乱塞到包里扔进垃圾桶。
天彻底亮了,房间里比平常更冷清。
手机响了。
你好,请问是林昂林医生吗?
是我。
林医生,我是周文月。上个月某天晚上我们在三里屯见过一面,后来我听说你好心送她回家。
是。
她大概已经告诉过你我们离婚了。她放弃了分财产,连她应得的那个小公寓也不要了。她一定过得不太好,我很担心她。
哦。
嘿,林大医生,我知道你是心理医生,我可以按两倍最高价来付咨询费。我曾经对她动了真心,否则我也不会娶她,但她是那种,你知道吗,是那种不断试探你底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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