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纪芸已断定她们会来此,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她来跳。
顾西月望着面前这些群情激奋的武林人,心里觉得好笑,但却没有昔年那样的无助与愤慨。
因为她已不再是一个人。
山风呼烈,云雾飘来,将周围的绿树青峰氤氲得模糊不清。
顾西月偏过头去,“师姐,这么美的地方,若能与你一同埋骨此地,也算是人生无憾。”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清平立在她的身侧,手中提着长天。
那些人道:“谢清平,你这些年在江湖上所为也可称得上侠字,难道要护着这个魔教妖女吗?”
清平只是极轻地笑了一笑。
她所爱者,天下;她所伤者,一人。
伤她者,天下;爱她者,一人。
从来都是如此。
她将长剑拔出,剑光霜寒。
江湖众人微微松了口气,“这样才是了,对付这种妖女,哪能顾念旧情呢?”
嘲讽的话戛然而止,下一刻,清平将长天指向了他们。
“她不是魔教妖人,”清平的声音轻缓似山涧雪水,冰寒又不失从容,“她是我师妹。”
“没想到你也要自甘堕落、沦为魔道。”那些人道。
清平没有说话。
江不经将长天赠予她时,曾让她谨记一句话。剑之所指,心之所向。
剑既吾心。
当她居庙堂之上时,她想兼济天下之人;而当她处在这江湖之远时,便想用手中三尺长剑,先护一人安宁。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突然有一个雄厚的声音在山间响起——
“诸位请听宗某一眼。”
宗汉之内力深厚,声音在山间几番回响。
他抱着小蜉缓步走来,劝道:“我以武林盟主之位,与宗家百年声誉担保,这两位少侠并非……”他略一思忖后,笑了笑,“并非恶人。何况她们对宗某父子有救命之恩,若诸位想动手,烦请从宗某的尸骨上踏过。”
素来儒雅温厚的武林盟主第一次说出这样坚决的话,众人闻后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段家人却不肯就此罢休,叫喊道:“我们门中所有弟子亲眼看见这魔女进剑冢杀了老头子,这么多人难道都能看错不成?”
顾西月冷笑一声,“昔年段弘为了一本解血功就率人灭我全家,这笔账我还没和你们一一清算,要不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同我说话?”
一片哗然。
正当那些人又想狡辩时,顾西月掏出一纸血书,“这是段宏死前的自罪书,你们要不要看看?”
“定是你们魔教逼迫……”
但这次,附和的人却少了许多。
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看盟主这么护着她们,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不成?”
顾西月唇轻轻勾起,对段家的弟子问:“你们今日站在这儿,到底是为了段宏的死,还是听那人的指使?”
她又对那些武林人道:“大家可要想清楚,今日若伤我一分,便是与水月宫为敌。你们真这样心甘情愿替人家去送死?”
众人面上迟疑之色更甚,有人将剑收回鞘中,嘟囔:“段家的事我们插什么手,说不定他们也不干净呢?”
段家人面上又青又白,闻言对视一眼,拔剑正欲上前。
当此时,龙鸣自九天传来,白虹贯日,一剑惊鸿。
江不经朗声道:“我是不是说过,想动我徒弟,得先问问我的惊鸿!”
顾西月身子一晃,伏在清平身上,红着眼睛轻声道:“师父来了。”
清平点点头,将她揽在怀中。
“惊鸿剑!”
“还有白谷主,她被谷主救醒了吗?”
“她还护着她徒弟,难不成当年之事真是另有隐情?”
众人面上又惊又喜,哪还有胆子敢再骂顾西月魔教妖女。
江不经将白雍寒小心放在一块山石之上,随后眼神转厉,望着人群中一个头戴黑帷帽的女子,说道:“师妹,既然你在这里,那便来聊一下吧,说说你当年是怎么杀的我。”
纪芸不管他人非议,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摘下帷帽后朝他们盈盈一拜,“师姐,相公。”
宗汉之面色微变,痛声道:“芸娘,果真是你!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能对允宸动手?”
纪芸仍是笑意款款,柔声说:“他是我怀胎十月所生,骨血皆来自我身,我待他怎样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
纪芸转头望向江不经,美目中波光潋滟,“暌违已久,再相会师姐仍是风华不减当年。”
江不经定定看了她许久,才问:“为什么?”
纪芸只是微笑,“并没有为什么,我生来便是这样的人。师姐,你可是后悔以前待我这样好?”
江不经点点头,“是。”
“这儿是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纪芸微微叹了口气,眉目低垂,看上去好像有些伤怀,“师姐在山巅练剑,我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你。无名剑式的一招一式,都刻在我心中,那时我在想,若有一日能与师姐一同使出无名,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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