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日,你应光禄大夫肖康延府上庶三子肖群策之邀,去珖韵阁吃酒宴,”司马玄慢条斯理的理着腰间这方玉佩的赤色悬穗,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这间面积不大的铁桶牢房里。
她有些无力的说:“你在酉时七刻余,乘马车抵达珖韵阁,在一楼遇见户部尚书上官金鸿的嫡七子上官由戬,因着时辰还早,你顺便就与上官由戬吃了两盏酒,闲聊了两句,但是因为与上官由戬同行的、工部行走洪应,说了两句不大好听的话,你同洪应发生了些许口角……”
“那是因为洪应,洪应他说你……”司马昆突然抬头看司马玄,眸子漆黑,不再似司马玄方进来时那般的黯淡无光,大概因为洪应说的话确实不怎么好听,司马昆几番张嘴都没能把话说出来。
“嗯,我也知道他说了什么,”司马玄又拿了个馒头递过去,边自己倒了杯温水喝,“而后肖群策闻讯从二楼下来,把你请到了他开宴的房间,戌时三刻左右你吃醉了酒,肖群策叫来珖韵阁柯行首把你送去歇息,柯行首就将你送去了房间里歇息——然后呢?”
“没有,没有然后,”司马昆接过司马玄递来的白馒头,瘦的几乎凹进去的脸上无奈的浮起一抹苦笑:“我虽然吃多了酒,但是没有真的醉成烂泥,柯行首叫了两个龟奴把我送到那间屋子睡觉,那是我惯用的房间,二哥哥,回到房间后我就去睡觉了,再后来,”
司马昆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上淌下来的泪,吸吸鼻子到:“再后来就是长安府尹张伯笒带人冲进来,一盏冷水泼醒我,板儿上钉钉的说我奸杀了谁谁谁,而后就把我扔进了大牢,”
司马昆向司马玄这边倾了倾身,激动的几乎不可遏制:“二哥哥,张伯笒那个老头不过只是个区区四品小官儿,要是没有人在后头支使他给他撑腰,他怎么敢这般明目张胆得罪咱们家?!”
“可是张伯笒背后确实没有人,”司马玄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了几乎形销骨立的司马昆身上。
司马昆拧眉想了一下,脸色更惨白了几分:“那,那肖群策他们呢?柯行首呢?扶我到房间的那两个龟奴呢?父亲说他们都一口咬定不知情,他们,他们怎么能……”
司马玄半低着头默了默,疏离冷淡的脸庞在桌上油灯的照映下投出大片由眼睫与鼻梁投射出来的阴影。
半晌,她说:“人心凉薄,你早些知道也好。”
带着人体温度的披风被披到自己身上后,自打进来之后就包裹着自己的寒冷竟然渐渐褪去,司马昆的眼泪汹涌的淌了出来。
“二哥哥,我,我母亲她,母亲她怎么样了?”司马昆胡乱的把眼泪擦在脏兮兮衣袖上,抽噎着问。
“事发不过三日,但证据确凿无疑,大理寺、刑部并御史台已经定了案,欲判你斩首之刑,如今他们就差了一份你本人的签字画押了,”司马玄不疾不徐的说,“父亲他们求到天家跟前,天家避嫌拒而不见,你母亲另求你外祖及舅舅们不得,受了天塌地陷的打击,”
司马玄哭笑一声,把左手的广袖翻上去一些,露出了下面一点点包扎伤口的细布:“父亲已经请太医署的白太医诊看过了……失心疯。”
失,失心疯。
司马昆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空白之中,有那么一时片刻,司马昆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从小就崇拜如神明的二哥哥,一腔酸楚决堤似的将司马昆的心官浸泡了起来——二哥哥,二哥哥的肩膀也不宽,可是却硬生生扛着司马家上下的千斤重担。
而自己,自己苦苦挣扎多年,无非就是想保得母亲的性命,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可偏偏,偏偏自己想要的就这么难以得到。
“二哥哥,对不起,”轻轻的,司马昆浑身颤抖着说:“我骗了你们十七年。”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昆昆那孩子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可怜的司马修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晁景初十六年七月廿二,庆徐嗣王司马昆奸杀文昌伯爵卫海舟嫡五女卫珍青一案要准时于辰时末刻升堂。
辰时三刻,从大理寺赶过来的大理寺少卿钟攸之亲自来天牢提人,十七岁的庆徐嗣王司马昆在司马玄的注视下枷锁扣身的被押进了铁皮制成的安全囚车。
司马昆被押进囚车后,官袍和乌沙都被滂沱大雨打湿的钟攸之站在自己的马车前,远远的给立在天牢门前近百级台阶之上的荆陵侯揖了个拱手礼。
立在天牢门前的司马玄静静的看着大雨中的所有人,还带着病意的脸上疏离冷漠,没有丝毫的情绪。
钟攸之率领着的一行甲卫押解着司马昆渐行渐远,留下来的申少卿拱起手试探着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司马玄。
某个瞬间,申少卿恍惚的觉着站在自己侧前方的人不是荆陵侯司马玄,而是那个曾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庆徐王——司马德祖。
见司马玄立在那里一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被司马玄呛过的申少卿也不敢再复多言,只好悄无声息的给这位君侯揖个推手礼,而后转身敲开天牢的大门再度闪身走了进去。
案犯移交手续章程复杂,司马昆移交大理寺审讯,大理寺要和天牢进行各种各样的对接与确认,申少卿甩了甩被大雨打湿的广袖,大步往天牢另一处走去——他忙着呢,哪有功夫管那司马玄和他老子爹司马修长的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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