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者是谁, 佳期连想都不用想。
假如她不想见门外站着那个人, 她完全可以不去搭理。但她对自己说:“看看她有什么好说。”
门口站着的人身上穿一件黑色长裙,露着凛冽的锁骨, 纤长的手臂与薄薄的肩也是光裸的, 沐浴在月光中,显得特别地白。
佳期声音没有半分情绪:“这么晚了,林小姐贵干?”
林未眠并不被她的刻意疏远所伤, 提了一提手里塞得满满的一袋子东西,笑道:“我来看柴柴。”
好的, 柴柴。
佳期站在当地, 握了握拳头, 没有放行的意思,并且冷冷地纠正她:“它叫狗剩,林狗剩。”
“谢总,你认识它还是托我的福呢,你不能独占它, 得让我也看看。”林未眠自说自话,丝毫没理会她的指正,她脸上那股理直气壮的劲儿,活像离婚后要求探访孩子的前妻。
佳期本想诓她狗送去宠物医院了,要看以后预约。可她毕竟对撒谎这门技能缺少练习,在她酝酿的两秒钟里,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从她身后蹿出来,汪呜一声扑到林未眠怀中,热情地吠叫起来。
佳期从这件事里得到了一个教训。唯狗剩与前妻难养也。
那一人一狗完全不把她这个屋主人放在眼里,兴冲冲地在门口亲热起来。
佳期气得转身就进了屋。
过了会儿,林未眠搭讪着跟进来,把狗粮和狗玩具还有狗罐头塞满了那个专属于狗剩的小柜子,又坐在地上和它玩了一会儿,交谈几句狗言狗语,也没有多待,二十来分钟就走了。离开之前还特别有礼貌地说:“谢总再见!”
假如佳期没记错,她还和她鞠了一躬——弯腰的动作大了些,身后的长发哗啦啦落到身前,她站直了以后,还抬手挽了挽头发才转身离去。
佳期侧耳听着开车的声响远去,她默默地坐在她坐过的位置,发现林未眠竟然在狗脖子上用蓝丝带绑了个蝴蝶结,她皱眉抚弄着,看了半天,对林未眠的品味感到绝望。
但是也没有解下来。
给狗剩梳毛的时候,她在心里想,看你下次来找什么借口。
辟邪?不能够。
七个夏季你都能自己挺过去,辟邪神器这种哄人的鬼话,她谢佳期是再也不要听了。
隔了两日,佳期发现还真的低估了林未眠其人。
还真给她找到了新借口。
那个傍晚,她开车回到家,看见林未眠一身白裙,背着个大包玉立在草坪上。
要不是两人还处在没和解的状态,佳期甚至以为她是搬来了自己的行李。
佳期没理她,她也不觉得难堪,丝毫不见外,她进屋,她就跟着进屋了。
进来之后,她把背着的包除下来,从里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小嘴嘚吧嘚吧:“佳期,你知道吗,我本来对于上大学没有什么执念了,过了那个年纪真的就不想读书。但是我又非常喜欢目前这份工作。要转正的话,至少要本科学历,上面领导发话了,这个不能破例,哎,迫不得已,我还得回去上个学。”
熟络得不行。好像谁在乎她那些事情似的。
佳期默然地看着桌上的那些紫色封皮的资料,《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说起来,这套资料还真是经久不衰。
“但是呢,高中那些知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林未眠双手合十,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以后还要拜托你帮我补课,行不行?”
佳期看着她。
“我知道,也不能让谢总您白忙活,这样嘛,我给你做家务,我知道谢总您时间宝贵,分分钟几千万的生意,用来做家务太亏了,您教我学习,家务活我来干,好吧?”
佳期是想拒绝的。但是她没想到林未眠死皮赖脸起来也是这样地得心应手。她不等她有任何肯定亦或否定的表示,就哗啦哗啦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道物理题递了上来,两只湿漉漉的大鹿子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眨巴眨巴,“先教我这个。”
等佳期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拿笔写了五个算式了。林未眠在旁边微微歪着头,一手托着腮,唔唔地点头。这场景仿佛有魔力,一下子将佳期拉到十年前,十五年前,二十年前。仿佛从开天辟地起,她就在那里。周遭的一切都渐渐虚化,耳边嗖嗖而过的,是空间穿梭的声响。她和她,还有一张低矮的书桌,一支笔,一张草稿纸,一起在时光的海里沉浮。
这一刻佳期知道了,她这一生,逃不开着这个女人的掌控。
更要命的是,她也不想逃。
让佳期补课的主意,倒也不是林未眠刻意想出来的。她确实要与明年的高三生一同挤独木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有做了标记的题讲完以后,失去的知识受到召唤似的回到了脑海里。林未眠心里很痛快,跪坐着,膝行到佳期身后,抬手揉捏她的肩膀,柔声问:“谢总,您想吃点什么呀,我去做。”
佳期却仿佛很厌恶似的,拂开她的手,指指桌上,从齿缝里蹦出冷淡的四个字:“收好,走人。”
晚上林未眠带名伶去吃炸酱面。
名伶知道自己托的是身边那只小鬼的福,十分感恩,连那小鬼叫他“大人”,他也不肯受,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我现在不是什么大人,我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和你差不多。”他对着小鬼这么有自知之明,然而等他吃完了面,打个满足的饱嗝,却又对林未眠装起人生导师来,哼了一声问:“喂,你拿下谢佳期没有啊,她再等十来天可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打算跟着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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