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眠端着大大的搪瓷缸子, 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垂着睫毛听滕静和说完, 把水缸放下,笑了笑:“泉水真甜。”
女生点点头。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很不对劲。”林未眠擦擦嘴角开了腔, “但是请你务必听我说完, 可以吗。”
习习的风吹过, 送来一阵甜香。
“解释起来有点困难,不过我是通灵体质, 很容易梦到一些已经离世的人。”林未眠话说得很慢, 深呼吸了几口气,接下去:“滕静美,你妹妹让我转告你, 不要那么辛苦,不要假装。你妹妹她, 不希望你过这样的生活, 不希望你为了家人那些无关紧要的虚荣委屈你自己, 她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眼前的女生眸光动了动,静了半晌,忽然蹲下,抬手将原本已经铺得够平整的野餐布再仔仔细细整理一遍,苛刻得犹如一个处女座。
“这个草莓试验田, 是你和妹妹的自留地,草莓的幼苗是你们先前一起去农贸市场买的。”林未眠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贸然自证。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滕静美抬起头来,脸上是平静的微笑,“未眠同学,你有没有听过这句?”
“……”林未眠半晌才答:“我听过差不多的。叫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是。天妒英才就是这个意思。很多天才,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被上天带走了,即使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总是受尽苦楚,比起普通人来,更不容易获得幸福。这就是,早慧的代价。”滕静和眼眶里有两抹水光,“可我多么希望,死掉的是我。”
“双胞胎其实是竞争关系,在妈妈肚子里,胚胎孕育之初就决定了,虽然彼此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却要像竞争对手一样,从母体争夺营养。有些双胞胎,因为力量对比太过悬殊,在生下来之前,比较弱小的那一方就被强大的那一个给吞噬了。我和她就是这样。她比我厉害太多,做什么都是人群里的翘楚。而我资质平平,什么都不出色。包括父母在内的每个人都分不清我们的长相,只能通过行为来辨别——‘事情做不好的那个就是姐姐’,从小到大每个人都这么说。我应该恨她的,在母亲的子宫里她没有吞噬我,出生时她让着我,之后就一直一直在压制我,但是我不能恨,因为她的优秀只是本能,从来不是出于刻意,更不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和我说话之前,总是要先弯弯眼睛笑一笑,再喊‘姐姐’。‘姐姐姐姐’。”
林未眠蹲下来,默默无语,看着陷入短暂沉默的女生。
“每个人都更喜欢她。每个人都爱她。”滕静美的眼眶渐渐转红,“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她要推开我?她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让我背负这漫长的余生?她是不是觉得自己伟大得不得了?她还好意思要求我每天开心?开什么玩笑!”
林未眠语塞。
滕静美双手扶着她的肩,“你知道吗,在急救室外,我一直在祈祷,我希望躺在那里的是我,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换,只求她能平安。但是我太过人微言轻,上天并没有答应我。”
她的指甲隔着衣物掐进了林未眠肩头的皮肤,林未眠吃痛,只能扶着她的双手将她往外推。
“林未眠。”
——谢佳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人,伸手将筐子递过去,“摘好了。”
满满的一筐莓子。煞是诱人。
而“滕静和”的眼眶也与草莓的颜色相类。
“你们在讨论什么?”谢佳期淡淡问。
滕静和将双手从林未眠肩上撤下,站起身,抬手擦着眼睛说了句:“你摘得好快。”
林未眠皱着眉头揉肩膀。
“吃吗?”谢佳期将筐子递到林未眠跟前。
她现在委实笑不出来,只说:“带回去吧。”转身对着“滕静和”的背影说:“今天打扰了。明天在学校再见。”
女生没有转身,只是点了点头。
林未眠接过小筐子,放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帆布袋里,对着滕静和最后说了一句:“我们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好。”
-
在半路,林未眠手上和腿上的皮肤就不对劲。到了家附近,谢佳期还了自行车,便看见林未眠皱着眉头,猴子似的挠手。
“住手。”谢佳期捉住她的两只爪子,低头检视,只见白皙的手臂上起了一道道浅粉色的红痕,是个过敏的样子,视线移到她脸上,见她一脸的大无畏,咬了咬牙,食指重重地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啊……”
还好社区药店还没关门,抗过敏的药膏也有存货。
佳期监督她洗了手,坐在客厅,拿棉签替她擦药。
“一点点小问题而已,别那么严肃嘛。”林未眠噘着嘴。
谢佳期没搭理她。
林未眠想了想,决定不要隐瞒谢佳期,哪怕她不信,那是她的事,假如她有所隐瞒,那就是不够坦诚,错在自己。两只手伸在半空,歪着头斟酌了下,缓缓说:“佳期。我告诉你一件事。”
谢佳期还是皱着眉头,换了一支棉签,往上边挤药膏,根本不看她。
“其实滕静和不是滕静和,是滕静美。”这话说起来像是绕口令,但林未眠觉得谢佳期理解起来不会有任何问题,“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已经去世了,去世的妹妹才是真正的滕静和。妹妹比她更厉害,但是不久前……为了救姐姐,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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