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抬眼看我,气若游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见她如此处境,仍然面色平静,一时又是敬佩又是怜惜。她心系杨逍,为了消除警惕方便套近乎,我干脆借了我哥的身份,刻意压低声线装作男童:“在下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的大弟子,周皓月。”
在蝶谷中为了方便,我一直身着男装扎着头发,再加上这世界普遍眼瞎,我自己不说,她应当猜不出来我是女孩子。
纪师姐吃了一惊,立即上下打量我,惊疑不定,“你是他的弟子?难怪年纪轻轻功夫如此不凡。可他何时收了徒弟?那他现在……”
“我父为江西袁州起义的周王周子旺,三年前父王被擒,我在教中人帮助下逃往明教总坛,遇师父赏识。”我三言两语解释了情况,知道她担心遇到杨逍,又说,“这次南下是为了寻在战乱中失散的妹妹,只由常大哥陪同,师父并未前来。”
她听罢默然不语,眼中有三分庆幸,七分凄然。我见她神色楚楚,不知如何安慰。
前世我就很不擅长安慰人,每次必起到反效果,这次我怕多说多错,干脆不说,只闷头解开她右臂上的包扎。抬眼看她有抵触之意,才意识到我在她眼中是男孩,此举有些鲁莽,连忙说,“纪师……嗯,纪女侠,我略懂些医术,也随身带着药,就让我为你止血疗伤吧。”
一时情急,差点脱口而出“纪师姐”,她却当我要说的是“纪师母”,登时满面通红,盈盈水瞳略带羞恼地瞪了我一眼,“你为何救我?”
她的右臂鲜血淋漓,又因为粗暴的包扎而血肉模糊,伤口更大,若不妥善缝合只怕落下病根。我看着皱了皱眉,摸出器具,“忍着点,我要缝合伤口。”
“那样的耻辱都挺过来了,痛又算什么。”她见我避而不答,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神色不复方才的凄然,反而变得坚毅无比,别有一番风采。
我开始缝合,看她忍得面色苍白也一声不吭,更加佩服,便向她说话转移注意力,“你刚才问为什么救你是吧?我的回答是,为什么不救呢?”
“你也许不知道,彭和尚是我父王的师父。你为护他受伤,我自然应当替你疗伤。再者,我师父……”我停下话头,为她撒上金疮药,最后缠上纱布,一切妥当。
对上她探寻的视线,我故意勾起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最后,我平生就偏生见不得像您这样的美丽的女子皱着眉头的样子。”
她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扑哧笑出声来,那笑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明明只是个小鬼头,说什么‘平生’?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么?果真是他的徒弟。”
“嘿嘿,你肯笑了就好。我能叫你前辈么?女侠听着怪生分的。”我摸了摸鼻子,继续套近乎。
“你既然救了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她往后一靠,侧着脸问我,“他怎么放心让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却仍是不肯直唤杨逍姓名。
“小小年纪怎么了,只要足够强,天下哪里我都可去得。”我挺了挺胸膛,故意说大话惹她发笑,转而问,“前辈,你与我师父关系很好么?”
她面色一红,避而不答,“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师父没有说,是我猜的。”我不知杨逍心中把纪师姐看的有多重,不敢胡乱撮合,只能装出小孩天真无邪的样子问她,“前辈,你果真与我师傅生了一个孩子么?”
她一怔,不语,垂下眼帘,神色莫名。
我一时冲动,话刚出口立时后悔。
之前对师姐的事迹只是听闻,这次我想得到她亲口确认。只因为同样是爱上了明教中人,同样是遭到师父逼迫,师姐的选择与我截然不同。故说她是我最敬佩的人也不为过,所以我总是觉得,她的某些话,对我非常重要。
然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为难、看她伤心,慌忙补救,“前辈,对不起,你——”师姐却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她眼睛紧闭,咬了咬下唇,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坦坦荡荡。她转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像清泉般悦耳,又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我有一女,姓杨,名不悔。”
杨不悔。
啊。
就是这个。
激励我放下前尘的恩怨纠葛,也鼓舞我踏入今生的红尘万丈。
是我前生的终结,亦是我此生的开端。
不悔,不悔。
曾经今后,我所作所为、所爱所恨,皆铭记于心,绝不后悔。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临济十二庄』中一直未能互为反正融会贯通的之、心二庄终于突破瓶颈,臻至圆满,一时间内力大增。
“你回去可不要告诉你师父。”师姐看我神色怔怔,笑道。
我向她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不仅是我,彭前辈、常大哥他们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师姐看我就差对天起誓了,笑着打岔,“我只是不想你师父知道,至于其他人,管他做甚,你不用这么紧张。”
闲聊几句,继续呆在这里也不是事,我问她,“前辈,你接下来有什么去处?”
“怎么,你想劝我去明教么?”她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转过头看着远处发愣,喃喃道,“峨嵋已是回不去了,至于明教,我虽不悔于这段恋情,却也根本不打算就此委身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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