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还真是个算命的?奇怪,奇怪!陈家洛、常赫志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摇头不解。就连乾隆等人,也偷偷端详着天佑,不知她为什么说这些话。鹦哥儿、huáng鹂更是惊疑不定,她们跟了天佑那么多年,知道她虽不是寡言之人,但从不会说无用之言。而今,天佑小姐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呢?
小二动手把展开的屏风合拢,心恨天佑说话不吉利,仿佛诅咒一般。奈何,掌柜的已经告诉他,对方可能是狗皇帝的女儿,总舵主正在与之周旋,他不能上去添乱。否则,光这女人是鞑子的格格,他就恨不得打上十来个巴掌出气。可是,为了反清复明的大业,小二只能暗暗道了声晦气,搬开屏风后便闪身退离。
屏风撤去,两厢并拢成一间房,地方宽敞了不少。房内相对而坐的众人,更可肆无忌惮的打量对方,而不是眯着眼从屏风内偷瞧,却又看不真切,只能在心中胡乱猜测,悄悄防备。
当小二拿开屏风之际,傅恒已觉得不妥。他察觉陈家洛等人并不是普通百姓,那身形、眼光、和呼吸吐纳的路数,无一不摆明对方是练家子。傅恒疑心陈家洛等人是乱党,然而此时想走,却为时已晚。原有屏风阻着,也算一道依仗,但如今已命小二搬开,再让他把屏风摆上,又有yù盖弥彰之嫌?傅恒只得盯着余鱼同等人,暗作防范。
正在陈家洛、常赫志悄然细观天佑的当儿,余鱼同怕骆冰有闪失,想先助她取回双刀,出言道:“我们想听曲,你唱个……”
“啊——!”
余鱼同的话方说了一半,门外突然传来大声的惊叫,随后又伴着桌椅的倒塌,和瓷器落地时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难道是满洲鞑子来了?陈家洛狐疑的瞅了天佑一眼,见对方不动声色,他唤过停下话头的余鱼同道:“你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乾隆也挥手让额敏出门查探。
片刻后,余鱼同、额敏回转来,尽皆以古怪的眼光瞧着天佑。末了,额敏禀报道:“是方才那个小二,听说他下楼时不小心,失足跌下楼去。撞坏了底下的桌椅,茶壶、杯子都砸坏了。他自己也摔断了腿,头也磕破了,掌柜的正在安抚茶客,请人把小二送去诊堂呢。”
闻言,陈家洛看向余鱼同。
余鱼同默默点首。
红花会四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震dàng。他们本是不信女子的胡言乱语的,然小二的事即在眼前,叫他们如何不信?可怜,他们哪里知道,房内的一言一行,都瞧在躲于暗处的赏云鹤等人眼里。既然,天佑出言说小二有血光之灾,那么别说无人护驾的小二哥,即便是红花会的当家做保镖,小二仍难逃断腿的命。
“那小二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家小姐刚才还叮嘱他呢!”huáng鹂翻白眼道。
“可不是吗?他一定没把小姐的话当真。看看,这不?吃亏了吧!”鹦哥儿一边为天佑倒茶,一边冷笑道。
余鱼同是个冲动的,他走近几步,昂着下巴道:“相面算卦不过是骗人的东西,有本事,你给我算算。”
“你算什么东西?要我们小姐……”
天佑抬手示意鹦哥儿闭嘴,她扬眉看着余鱼同道:“你想要我算什么?”
未等余鱼同答话,huáng鹂讥嘲道:“看他年岁也不小了,说话却如此没轻没重的。小姐,不如算算他的姻缘,看看今后他该给谁管教。”
“女儿家,怎可如此胡言?”天佑敲打了huáng鹂一句,心中却夸丫头说得好。然,她脸上不露声色,只是淡淡说道:“不过,这位仁兄的姻缘,我倒要劝说一句。你眼光浮动,眉宇轻薄,有恋而不得之相。虽说,你心中有意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却是垂手不可得,误人误己。”
余鱼同本是等天佑开口后,便要羞rǔ于她的。怎知,对方料事如神,把他那腌臜的心思说个正着。让他的丑事,好似没有防备的置于人前。对方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险些把他惊眩了过去。
余鱼同满面羞红,不敢与众者对视,如非目下正与疑似满清鞑子的格格对持,余鱼同或许早已抛下同伴,狂奔逃窜了。可如今,余鱼同只能倒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发一语。
陈家洛、常赫志锁眉斜视着余鱼同,不知对方短短几句话,他为什么被打击的如此之深。天佑瞧着众人不解的神色,心头暗笑,《书剑恩仇录》中,余鱼同对自己的四嫂,也就是骆冰心生爱意。正合她此时利用,攻克他的心防。
“哈哈,被我家小姐说中了吧!”huáng鹂得意的翘起鼻子,白了眼颓废的余鱼同。心下却道这余鱼同生的面如冠玉,是个英俊男子,没想到被小姐说了几句话,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般的不堪一击。huáng鹂瞅着眼前的余鱼同,又想了想赏云鹤冷峻孤傲的样子,两相对比何止是天壤之别!
一连串的打搅,使得骆冰无法取回古筝。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陈家洛等人原是想弄清对方的来历,出其不意抓住满清格格,再同乾隆jiāo涉的。不料,对手剑走偏锋,不按他们预料的行事,步骤被弄得大乱,红花会众人此刻已不知怎么做为好了。
陈家洛见己方士气低迷,作为总舵主的他,只得打破沉静道:“我这兄弟是个莽撞的,胆子也大。没想到,小姐几句话,便说的他哑口无言。区区替小弟赔罪,他方才确是冲撞了小姐。不过,在下也好奇,想小姐替我算上一算。”
“你想算,小姐便要为你算吗?”一直默然不语的乾隆,沉声道。
见总舵主被轻慢,常赫志气愤的瞪视着乾隆,出口讥讽道:“算命,也是你们小姐先提起的。既然,她这么喜欢算命,我们给她算,岂不是成全她?你还该谢我们!”
“你……”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天佑斜视着乾隆喝道。
陈家洛等人本觉得乾隆穿戴华丽,而其一旁的额敏、傅恒又那么紧张他,感觉或许他们确实好运,遇上了满清皇帝亦未可知。谁料,qíng形直转而下,当堂作主的俱是为首的姑娘。
而且,更出言训斥于他们以为是乾隆的男子。红花会众人暗道,女儿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自己的父亲吗?显然,即便是满清鞑子,也知尊重父母长亲的,哪里会有这般有违伦常之事?况且,父亲会称呼女儿为小姐吗?
何况,在骆冰等人眼里,天佑的谈吐举止,和那飞扬的贵气,却是众人难比的。即便,眼前的男子穿戴不俗,又是从丁府出门的,而且说的是京话。但与帏帽女子相较,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和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却是他万难能匹及的。可想而知,若对方真是乾隆,岂会在气度上输于自己的女儿?
为此,陈家洛等人把乾隆弃于一旁,只把他当作格格的护法之流。而傅恒、额敏虽然心惊于天佑的欺君之言,此时,却也不便出口喝斥。毕竟,常赫志几人敌我难料,他们不愿与天佑起冲突,徒生波澜。无况,被训斥的皇上不在意,作为臣子他们怎敢逾越?
天佑不管众人心底是如何的凝思百转,训过乾隆之后,她转朝陈家洛道:“今日出门,不过图个乐子。俗话说得好,相见既是有缘。光凭这个‘缘’字,为你算一卦也无妨。”
陈家洛感叹着对方的气度,当即抱拳道:“请。”
天佑信手拈来道:“你的眉目大气浑厚,是个有福之人。可惜,眼神沉浮不定,本该为云中之鹤,无牵无挂,却偏偏为世俗所累。想必,你的长亲托付与重任,你无奈接下,却成了甩不开的包袱……”
“你住口!”常赫志喝道:“你知道些什么?”
“叫什么叫!是你们要我家小姐算的。”鹦哥儿冲着常赫志骂道:“求算命的还没说什么呢,要你一个旁观的吠什么吠?准是不准,让请算命的说啊!在我看来,你不过是被我家小姐说破了心事,恼羞成怒罢了!”
“你这……”
常赫志刚想还嘴,天佑瞅向他冷笑着问:“我看你瞳有双影,也不知你那孪生兄弟,是不是和你一样的火爆脾气?”
“你怎么知道我有……”常赫志被天佑骇的不轻,怎敢再口出秽言?
天佑心中讪笑。《书剑恩仇录》里提及的详qíng,她能用的都用上了。陈家洛之所以会成为红花会的当家,是因为他的师傅于万亭。于万亭便是前任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是他的亲传弟子,自然被他赋予重托成了红花会的龙首。
陈家洛本人重私qíng,行事拖泥带水,对政事却又一窍不通。于万亭把首领之位传与他,最重要的是于万亭知道陈家洛的身世,知晓他与乾隆是亲生兄弟,想着或许可以用这血缘牵绊来打动乾隆。只是,他没料到的,被亲qíng牵动的不是乾隆,而是自己的徒弟陈家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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