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佑明白,陈家洛如今与乾隆年岁相差甚远,两者定然不是血亲。而在几本书并合的世界里,陈家洛究竟是怎么一个存在,实难说个分明。
陈家洛被天佑说中心事,心下纷乱,好一阵沉默。他做事举棋不定,当初接下红花会的担子,也是因为无法推拒师傅的嘱托。他觉得头戴帏帽的女子说出了他不敢说的话,他一直渴望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却因反清复明的大业、红花会众多的兄弟、和师傅临终的嘱咐,而无法放手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陈家洛与红花会众当家一起行走江湖时,也曾意气风发。然而,每到深夜寂寥之时,他心头总泛出空虚之感。陈家洛是个书生,他的心比之刀口舔血的红花会众当家,要细腻的多。陈家洛被迫处于反清复明的làng尖口,他既想完成大业,又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所以,总想两面取巧来瓦解清朝的统治,却不知恰恰是他的心软和寡断,断送了无数红花会好汉的xing命。
陈家洛弱冠之年豪qíng万丈,执掌红花会到而今,却渐渐看不清眼前的道路,迷失在何去何从之间。陈家洛虽不曾言悔,却每每感觉自己如同行尸走ròu,为了冠冕堂皇的大业,到处奔波,然转首回顾时,竟一片茫然。
陈家洛不能违逆众当家的提议,更无法说出自己心头的痛苦,只能日日钻营在如何反清复明之中,但他心下却不愿再过这槁木死灰的日子。也许是想求助,也许是求解脱,陈家洛凝视着天佑道:“小姐说的俱是往事。这算命要算出过去不难,却不知,小姐能否算出区区今后的命途?”
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等这句话呢!天佑唇角一勾,颔首笑道:“那么,我就借小娘子的古筝一用,为公子解惑吧。”
huáng鹂听天佑有雅兴弹奏,急忙为她摆正了古筝。天佑双手抚上琴弦,一阵阵万马奔腾的激dàng声从她的指尖下传出,听的众人心头不住的澎湃。当日,天佑为雍正之时,君子六艺中的‘乐’他便学的极好。而今一展所长,竟是把人都唬住了。
忽然,音律直转而下,从金戈铁马的蹄声,和刀枪争鸣的砍伐之音,穆然转为沉静的缠绵,而白纱遮掩的帏帽之中,一缕清寂的嗓音随着乐声飘散开来。
“红花遇清风,聚散更离别。
回首伤qíng处,正是qíng太切。
尘缘多分扰,寸心意难决。
天涯归乡路,相煎对残月。
红颜坠迷梦,芳魂绕宫阙。
寂寞香冢后,谁来空悲切。
故国已在望,不过是错觉。
千年làng迹后,再和君相约。”
当红花会众人听到歌中的‘红花’二字,无不惊栗莫名。但却无人忍心打断这清丽的歌声,竟一句句听了下去。对歌词中的含沙she影,陈家洛等人是既惊讶,又骇然,却也有许多地方听不明白。直到那一句‘故国已在望,不过是错觉。’红花会众人方觉心下堵得慌,一片怅然。
然而,歌曲并未停滞。曲风一转由寂寥变为流畅挥洒,原本清净的嗓音更为幽然。
“一朵红花在今夜,
走进一卷残破书页。
一抹红颜在今夜,
匆匆带走残阳如血。
一朵红花在今夜,
任凭风雨不再凋谢。
一曲红颜在今夜,
划过青史苍穹呜咽。”
听到此处,就算陈家洛等人再傻,也隐隐有些明白,对方的歌词中一直不离红花二字,怕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弹奏之间,天佑右臂一甩,一张白纸从她的衣袖中飞出,直击向对座的陈家洛。
陈家洛下意识接过,打开一看,心头震dàng。骆冰、余鱼同、常赫志三人见陈家洛神色聚变,以为总舵主着了道儿,yù待动手,却让陈家洛一个挥手,压了下来。而此刻,曲调又一变,流畅之声转为激昂,天佑的音色也更为飞扬了。
“红颜红花,生离死别。
qíng怨qíng仇,谁来了结。
红花红颜,yīn晴圆缺。
千秋功罪,谁来书写。”
天佑一曲弹罢,当心画弦声如锦裂。
“好,好一个,千秋功罪,谁来书写。”陈家洛已把白纸塞入衣袖,qiáng压下烦乱的心绪,拍掌道:“今日,能听格格一曲,也是我等三生有幸。”
“今儿,能得见陈总舵主,也是我等的荣幸。”天佑接过鹦哥儿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唇舌道。
傅恒、额敏惊得额角冒汗,右手握着刀柄满是汗水。他们想不到,眼前竟是清廷内如雷贯耳的反清乱党,红花会的首脑。额敏、傅恒心跳如狂,恨不得立刻带着乾隆逃出贼窝。但他们也是明白人,知道如今反贼眼里只有一个天佑,他们若拉着乾隆走,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把乾隆推入火坑了。
傅恒两人只得压着惊慌,故作无事的喝着茶水,眼神却偷偷看向乾隆,想要得到指示。无奈,乾隆一心一意的瞅着天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傅恒、额敏哭笑不得,只能暗自祈求上天,让自己闯过眼下的难关,回头一定塑金佛,烧高香,每日跪拜菩萨。
“格格是汉人?”陈家洛挑眉问。
“不错。”
余鱼同此时已隐下了羞恼,却又迁怒于天佑挖出自己的不堪,愤恨道:“那你为什么认贼作父?”
天佑笑道:“我一个汉女,成为清廷皇室的公主,深得皇上的宠爱。难道,这不是为汉人长脸的事吗?要知道,我的恳求,皇上从未有不答应的,我虽成了紫禁城里的格格,却能为天下百姓谋福。可你们呢?你们除了整日想着反清复明的大业,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常赫志怒喝道:“我们反清复明,就是为了这天下百姓!”
“可笑!”天佑冷哼道:“反清复明说的容易,你们准备怎么反?刺杀皇上吗?何等幼稚!别忘了,杀了皇上,他还有儿子,他的儿子也能继位。就算,你们杀光了他的儿子,还有满洲八旗,照样有人能登基称帝。难不成,你们能杀尽所有的满人吗?”
“何况,你们不怕吗?不怕你们刺杀了皇帝,清廷迁怒于百姓吗?别忘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你们这么做,把天下百姓置于何地?与屠杀汉人的满族有什么区别?”天佑冷冷喝道:“难道,要那些为你们鲁莽行事而丧命的百姓,临死前谢你们害死他的恩惠吗。”
“你胡说!”余鱼同瞪眼吼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天佑转朝陈家洛道:“请问,陈总舵主。你手下有多少好汉?一千、一万、还是百万、千万?能与清廷的兵将抗衡吗?能正面与之对抗吗?”
陈家洛等人想说什么,却无言以对。
“我不想说大义,不愿论民族气节。要知道,改朝换代是用人命换来的,是用血ròu堆砌的。我明白,红花会里的人物,各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天下的百姓?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愿不愿舍弃太平日子,助你们反清复明?”
“这……”红花会众人依旧哑口无言。
好半晌,余鱼同才辩驳道:“我们反清复明,关百姓什么事?”
“你这么想,就不配说反清复明!你能说,天下没有因你们红花会而枉死的百姓?”
“那是满清鞑子杀的!”常赫志恨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我看来,你们就是那块碧玉,虽是白璧无瑕,确是害人的东西!你们的气节或许叫人倾佩,却是用错了地方!”
“你……”
陈家洛按下yù争辩的常赫志,盯着天佑询问道:“那么,小姐有何见教?”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满清如真的昏庸无道,用不着你们刻意攒动,自然民哗生变,众推而倒。明朝末年,满清铁骑南下前,国内早已千疮百孔。否则,清兵真能打入关内吗?”天佑喝了口茶道:“你们反清复明,不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吗?为何不用一己之力,为百姓谋福呐?”
“哼!你不过想让我们忘了反清复明的大业!”余鱼同冷眼看着天佑,大声点醒众人道。
天佑摇头笑道:“从尔等的面相看来,是一事无成的结局。我好心劝你们,听与不听,尽随心意。只是,光凭你们这几个人,就想反清复明,再崛起大明基业,却是痴人说梦。”
“你……”余鱼同气得仰倒,却不敢动手,怕天佑扯出他的丑事。
“陈总舵主,不知是否知道阿片这东西?”天佑扬眉道。
“阿片?”陈家洛想了想,点头道:“略知一二。据说,吃了能上瘾。”
“不仅上瘾,而且yù罢不能。吸食阿片,会使人yù振乏力,虚弱致死。而且,为了吃这阿片,倾家dàng产的也不在少数。”天佑放下手中的瓷杯道:“陈总舵主,恐怕更不知道,这是西洋商人卖入大清的东西吧?阿片,他们自己是不吃的,因为他们深知阿片的毒xing。洋人把阿片卖入大清,不止为了银子,更为了不费一兵一卒,打下大清的江山。”
52书库推荐浏览: 苍霞 hp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