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难道要自己去bī宫不成?富察贝勒见永琪越说越不像话,怕他再口出妄言,赶忙咳嗽几声,装出感染风寒的样子端茶送客。
永琪还想胡搅蛮缠,却见富察家的下仆已做了个驱客的手势。永琪怎么也是皇子阿哥,又从小被皇上、太后娇惯着养大的,不曾受过委屈遭过难,心气自是高,哪里容得奴才对他无礼?当即拍桌起身,也不告辞便拂袖而去。
富察贝勒目送着永琪的背影,心道自己不会帮他举事,但亦不会把五阿哥的算计告诉他人。只要想到乾隆身边藏着一颗毒瘤,还是他的亲生阿哥,就令岳礼痛快万分,恨不得立时看对方父子相残。
对五阿哥的提议,富察贝勒不是不心动,如果他的福晋、他的皓祯还在,即便前途莫测,他也定然会尽力一试。可惜,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是的,他亲口下令处置了相濡以沫的妻子、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和那无辜的女儿……那时qíng势所bī,只能bī着自己痛心为之。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谁又能甘心呢?
当初皇上召见,他骤闻噩耗,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忠皇室,便要杀妻灭子弑女。虽说福晋做出了这般的丑事,可她仍是相伴了半生的妻子。而皓祯就算不是亲生的,亦胜似亲生。他哪里下得了手?可如若不忠,硕王府便只有死路一条。
从木兰回顺天府的几日间,他吃不下睡不着活的生不如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没有人明白他的煎熬与挣扎。最终,他咬牙处置了妻儿,但他怨,怨福晋无事生非、怨皓祯得罪公主、怨白吟霜争风吃醋引发祸事。可他更恨,恨公主不知出嫁从夫、恨皇后炯炯bī人捅破东窗、更恨皇上没给自己一丝回旋的余地。
富察贝勒不否认他是惜命,才舍了福晋和儿女,但自己不那么做,不仅保不住他们的xing命,连带自己的,也一并葬送了,又是何苦呢?再说,先祖留给他的基业,怎么也不能毁在他手里啊!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念起昔日福晋的体贴、儿子的孝顺、硕王府的热闹……往往黯然神伤。这般,他又怎能不痛恨害自己到如此境地的皇室?
富察贝勒讥笑着,仿若看到了皇阿哥们兄弟阋墙,把乾隆的尸骨置于墙角,而太后、皇后正在一旁凄惨的哭号……
延喜宫。
“他真是这么说的?”令嫔诧异道。
“是,奴才不敢欺瞒娘娘。”小扣子低头应答。
“混帐东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目下人人避嫌,就是要拉拢人脉,也得小心翼翼不落人话柄,他怎敢如此明目张胆行事?”令嫔心里恨道,果然是个扶不起的,幸亏她没有把身家xing命全压在永琪头上。
令嫔挥退了左右暗思,自己做事从不只顾一面,而是多方下手,留有不少退路。此番眼看永琪是靠不上了,那么只能在永珹身上做文章。嘉贵妃已死,留下三个没娘的儿子,永瑆还小,永璇身子不好,只有永珹颇得皇上看重,在朝堂上也有不少人夸赞。她也曾想设法让皇上把永珹过继出去,免得他羽翼丰满,到时候和自己的儿子抢夺皇位。没想到却有要拉拢他的一日……
昔日,她与嘉贵妃互有把柄捏在对方手中,也算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虽说各展手段恨不得对方死,但亦相互牵制。令嫔深信嘉贵妃临死前,定是把挟制她的证据jiāo给了儿子。而今生死关头,只要自己投诚,缺少助力的永珹,自然不会拒她于门外。再者,她藏有嘉贵妃祸害后宫嫔妃和皇阿哥的证物,若是永珹弃她于不顾,那她也不介意拉对方一起下水。永珹应该明白,自己生母有高丽血统,他已是极难称帝的。如果再传出嘉贵妃祸乱后宫的话,那作为儿子的他,便连一争之力皆无了。
生为皇子哪个不做皇帝梦?她就不信永珹没这个念头!只要有,那他就一定会上钩。
令嫔满目恨意的瞪向翊坤宫和承乾宫,乌拉那拉氏和纯妃的儿子,她是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的。若是对方赢了,她便连一丝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观目前的形势,她该先帮着永珹和纯妃一起斗倒乌拉那拉氏。等没了皇后,不用她分化,纯妃和永珹也会为自己的利益算计对方。她可以在一旁坐观虎斗,看他们自相残杀。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想到此处,令嫔唇畔绽出笑意。忽然,听得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口呼娘娘。
令嫔侧首皱眉道:“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回禀娘娘,皇上于养心殿召见娘娘。”huáng杏在门外禀道。
“你说什么?”这几日顺天府内外人心惶惶,连大臣们都以为皇上遭遇不测,纷纷暗中站队,想占一份从龙之功。她也已经盘算着孤注一掷了,而此时竟听到皇上召见,岂不荒诞可笑?
huáng杏以为令嫔在屋内没听清,只得再次禀明。猛然间令嫔推门而出,冷冷看了huáng杏片刻,问道:“谁传得旨意?”要知道,太后一直防着她,看不上她的身世,喜欢没成算的乌拉那拉氏,因为对方好掌控。若皇上真有万一,太后十有□会选永璂,为了给永璂稳固地位,在各宫中安cha钉子的自己,便是第一个要消失的人。何况,她如今有了儿子,太后更不能容她。要是太后假借皇上的名义召见自己,实则赐死,她不能冒这个险!
“是吴公公传的旨。”
“吴书来?”他倒不是太后的人。令嫔疑问:“只传本宫一人前去吗?”
“不。”huáng杏摇头道:“奴婢已经打听了,后宫主位娘娘都宣去了养心殿。”
究竟要做什么?令嫔百般思量,却无从得解,只能命宫女梳妆打扮妥当后,奉旨去养心殿。令嫔怀着忐忑之心跨入正堂,只见脸色青白形容消瘦的乾隆侧靠于卧榻之上,而乌拉那拉氏、舒妃、纯妃等人早已伴君左右,面颊之上俱是泪痕点点,看向皇上的目光柔qíng缠绵,恨不得把满腔的心疼之色从眼神里递与皇上知晓。
令嫔自然不愿让人专美于前,在太监的通禀声中扭着小蛮腰疾步上前,弱柳扶风般的扑向乾隆,扑通一声跪倒于卧榻前,娇滴滴微喘喘的哭泣道:“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安。奴婢闻知皇上病了,这些日子一直吃斋念佛,只恨不得……亏得佛祖有灵,皇上吉人天相。奴婢定要给菩萨还愿,吃素三载,为皇上祈福。”
“你有心了。”
乾隆淡淡的夸了一句,却听得两侧的嫔妃恨不得把令嫔的皮扒了。看看令嫔说得什么话?仿佛只有她一个忧心皇上的病qíng似的,把皇上御体康复的功劳全揽到了自个儿头上。实则出了这样的大事,她们哪个不念几声佛?谁还吃得下睡得着?别说大鱼大ròu,就是清粥小菜,也食之无味没心思下口。亏令嫔还拿这些说事,谋夺君宠!乌拉那拉氏一众只恨没有好口才,反倒让后来的令嫔得了先手,在皇上面前露了脸。
令嫔拭了拭眼角的泪滴,轻声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令嫔说着昂起楚楚可怜的脸蛋凝视着皇上,不经意间与乾隆的目光jiāo缠在一起。
左右宫妃见了这般的qíng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纯妃、舒妃几人倒还罢了,乌拉那拉氏却是个忍不住气的,厉声喝道:“令嫔,你这是做什么?皇上身体欠安正需静养,你哭哭啼啼的,是不想让皇上的身子好起来吗?”
“不,奴婢……不……”令嫔纤细的十指jiāo握按着心口,作出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样,惊慌失措的看着皇上。她拧着柳眉,小嘴溢出哭泣般的嗓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不敢说,瞧着又可怜又可爱,闹得妃子们又是一番咬牙切齿。
“你还敢……”乌拉那拉氏哪肯罢休,正想接着说道。不料,对上乾隆凌厉的视线,心头一紧立时想起儿子,不仅后悔一时口快,惹得皇上不喜带累永璂。
乌拉娜拉氏闭了嘴,脸色黯淡。令嫔眼中掠过一丝得意,纯妃等人亦悄悄勾起唇角,众人的神qíng一丝不漏的落入乾隆的眼底。实则,从嫔妃们踏入养心殿打量乾隆的同时,乾隆何尝不也再观察对方。
乾隆暗中苦笑道,曾经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代明君,不仅朝堂上大权在握四海升平,后宫内更是妻妾和睦父慈子孝。可而今,他不仅知道因为自己的奢靡导致国库空虚,更因他的好大喜功,朝廷中满是拍马奉承的蛀虫。这还不算,他认定的太平盛世不过是众臣蒙蔽而生的幻象,其实东有倭国为祸,北有沙俄、高丽虎视眈眈,南边缅甸等国更是屡屡侵犯边界……
他哪里晓得朝政大事多有疏漏,后宫之事更被蒙在鼓里。他认定的贤后不贤,深爱的妃子藏jian,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对他真心实意之人。就连他的生母,若不是……只怕也有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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