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_眉如黛【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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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人并未答理她,而是径直抬起轿子走了院子,丫鬟领他们到了最大的一件厢房,一个人推门而进,关上了所有的窗户,指示丫鬟去拿来所有的火盆,五六个火盆堆了一屋,再升了火,屋子里就慢慢变得燥热不堪了,另一个这时才回到了轿前,直接把轿底拆卸下来,把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抬进屋里安置在了chuáng上,再一层一层的盖上厚厚的棉被。

  丫鬟拭著眼角的泪,接下了所谓最好的金疮药,听取了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再默送那两个人出了门,这才又回到chuáng前,哭也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只听得那病人梦里也疼的眉头紧锁,豆大的冷汗不停的从头上低落,一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满是伤痕,青筋bào露,用力的抓著chuáng单,似乎想把它撕烂。嘴里喃喃的念著谁的名字,似乎又做了什麽梦魇。

  细听正是:“听雨,听雨……”

  那丫鬟听了更是肝肠yù断,跪在chuáng前呜咽出声,说:“公子,你不要这样,小姐已经死了。她看到如今这般模样,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饶过那个人的。”

  chuáng上那人不停得流汗,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乾裂,却更衬得他眉发极黑。丫鬟不忍再看,跑到院落里放声而哭。那人却还在chuáng上皱了眉头痛哼:“听雨,我好痛,听雨……”

  丫鬟哭累了,趴在院子凉亭中的石桌上沉沉睡去,脸上泪痕未gān,梦里不知道又梦见了什麽,弄得她嘴边浮上了浅浅的笑容,也许是梦到了当年小姐与公子在西湖畔相遇,烟雨朦胧,密密润润的滑过了掌中了油纸伞,也许是梦到他们在庭中赏月,月墙花院,琐窗朱户,自己在旁边把盏进酒。

  若是好梦,宁愿这世常睡不醒,也不愿梦醒断肠。那丫鬟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尚且如此形销骨瘦,而亲身经历过对著描金红烛,发誓沧海桑田不变,却最终在命运洪流中背道而驰南辕北辙的人,又该是怎样的黯然魂销。

  还我旧时光yīn,qíng愿世世为牛做马,可谁又知道在再一次的抉择中,小心翼翼的绕道而驰,会不会再饶回擦肩而过的相见不识?

  叹这此恨谁知?哭这此qíng谁消?

  不知何时,院外轻轻的落进一道身影,锦衣华服,花团锦簇,冰雕雪漆的容颜,那人看著这一片荒凉,衰糙凝绿的宅院,暗暗的叹了一声,这才走向了最大的那间厢房,推门而进,发现墙壁上挂著一副对联,写得是:“西楼明月,彻夜听凄风苦雨;堂前烛盏,留泪到破晓时分”这对联对比起大门前“逢漏居”两旁的对子——“听流言叹谤语,苦世上离愁别绪;流qíng泪断前尘,听天下凄风苦雨”,意境竟是差了个天南地北,唯一相似莫过於隐於其中的“听雨”二字,这锦衣青年看得更是愁眉紧簇,犹豫很久,才缓缓的将视线移向了chuáng上依旧昏迷著的人,只见得棉被上已经染得全是污血,盖著下身的部分更是有一滩黑血在棉被上汪汪的浮著,散发著说不清道不明的血污的味道,再看到那个人脸上,色如白纸,唇如薄金,一副奄奄一息的病容,锦衣人一时心中百转千回,最後隐隐的落下泪来。

  病人还在若有若无的呢喃著一个女人的名字:“听雨,你在哪里,为什麽……不来看看我。”锦衣人闻言一时悲愤叫加,口中低低的说:“原来在你心中,从始至终,都没有我半点地位,枉我qíng根深种,枉我……我瞒著你留下她。”正说著,就看到病人突然抽搐了一下,眼中居然痛得有泪低落,锦衣人一时只感觉到心痛yù碎,别的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轻轻拭去了病人的眼泪,深感只有此时,那个病人才会如此毫无掩饰的bào露出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锦衣人刚要缩回手,不料病人伸手抓住了他,神qíng凄切而迫切,眉宇之间全是凄然而不舍,他说:“不要丢下我,不要……不要丢下,不要走……”锦衣人闻言也是一脸凄然,他轻声答道:“迁儿,从来都是你不理我,从来都是你丢下我。你只恨她离开你,可曾想过我有多伤心有多难过”说完只要挣他的手,只听那病人在梦里继续轻轻乞求道:“彻,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一时,锦衣人只感觉这世间一切都静止了,心跳也停止了,血液也停止了,荒芜的院子里却是一片片的花开,一树树的花开,剧烈的喘息著,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史者]

  我喜欢听雨,很喜欢听雨,很喜欢很喜欢。

  我很喜欢书,很喜欢父亲,也喜欢雨後的竹林,山间的清风,潭中的明月,密密润润的雨声,和chūn末一望无际的柔软的糙。

  听雨她也很喜欢。

  我遇到了听雨,这是多麽奇妙的事qíng。我原来以为自己这辈子不过如此了,浑浑噩噩的过著,或许也会取个平凡的女人,生个儿子,将大部分的世间花在将他识字上,累了就睡,闲了品几两小酒,在梦里想些以前的故事,久了就会弄不清楚事qíng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心如死灰,那麽身也必定如同行尸走ròu,不懂得自己要做的事和该走的路,只是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死,上朝的时候甚至看不到那人的面孔,隐在一片明huáng里。我有时候会想,也许我只是做过一个很累人的梦,一切都是谁在冥冥中杜攥,梦里的人是那样的完美无暇,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不认识,真的很陌生,却潜意识的指挥著自己避开他,避得远远的,只要一想到他们是同一个人,心里就会很痛,痛得撕心裂肺,痛得心如刀绞。但是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qíng,因为时间,正在让这以为永远都不能遗忘的痛也在逐渐远离我。

  活著,是为了什麽?就是为了让我亲身经历一场幸福的故事,然後再被迫日日夜夜的提醒自己这故事已经结束,而我必须尽快遗忘吗?有些人痛苦的时候可以去路边的酒肆,背西风,酒旗斜矗,喝著一碗一碗的烧刀子,用酒里温暖的火焰来拥抱自己的寂寞,放声的笑,放声的叫,放声的号啕大哭。可是我不同,如同完美的玉盏,从内部一点点的开始出现裂纹,温柔而残酷,一笔一笔告诉我们什麽是无可挽回。我们的故事结束的连那种热烈都没有,有的只是,千回百转过後,回忆的隐隐作痛——只剩下有一点点,一点点的痛。

  他登基後,官员总要三更便起,乘坐著轿子,一路晃dàng到宫门,如果在这个时候掀开轿帘,就会看到夜空上的繁星满天,雨露染新糙;半夜鸣蝉,板桥遍地霜。心中就会感到很安静,连痛也忘了。而安静,却又是如此的漠然,如此的空空dàngdàng。

  官员们就在殿外候著,然後再穿过朱雀门,走进正殿,行叩拜之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千篇一律,有一天,我站在人群中,突然发现四周的声音,如此的空空dàngdàng,在殿里响个不停,馀音绕梁,我再瞻仰那圣颜,脖子仰得很痛,却依然看不清楚,好高,好远,我在一瞬间觉得胸口很闷,闷得慌。大殿里突然鸦雀无声,安静了很久,那个明huáng的身影,开口,问:“太史公,你有何事启奏吗?”他是在问我吗,那麽好听的声音,不知道什麽时候听过,那麽的好听!那麽那麽的好听!!心里有一个声音不由自主的呐喊:他以前也曾说过要为我放弃大好江山!而如今——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身子不由自主的下滑,累得没有一点力量,眼前一片黑暗。只隐约听到身边的一片哗然。

  再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宅院,躺在柔软的chuáng上,盖著舒服的锦被,舒服的不想再起来,发现自己额头上被人放了一张绢纸,很漂亮潇洒的字迹,似乎以前也见过,写著让我好好休息,朕准你三月假期。

  朕?那是谁?我认识吗?但是想到我可以休息三个月,还是感觉很开心,非常开心。我不要再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长安,我想去烟花满眼的江南,看一川烟糙和满城飞絮,也要站在西子湖畔看朦朦烟雨,我早就想看了,从很小很小我就很想很想看了,我从chuáng上挣扎起来,把自己不是很多的俸禄全部卷起来,再卷几件衣服,出门,关门,没有回头。

  我遇到了听雨,在江南遇到了听雨。

  那时候我正坐在路边,刚被人偷了盘缠,从天下第一楼那里被人扔了出来。傻傻的坐在那里,好歹一个朝廷官员,却不知该何去何从,过了不久,听雨也被人扔了出来,她说她也被人偷了盘缠。听雨说因为我们都是被一个小偷给偷了盘缠,所以说我们很有缘分,然後我们就一起坐在路边安安静静的等,纵然我不是很懂我要等什麽,就那样静静的看路上车水马龙,然後有一个年龄挺小的小丫鬟发现她後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小姐小姐叫个不停。

  接著我才知道,听雨是李广大将军的女儿。我跟听雨说我见过你哥哥,她就考我她哥哥长什麽样,我说长得挺帅的。听雨虽然不是很懂什麽叫帅,但她很高兴的拉著我一起走。一路翻山越岭,颠沛流离,辗转回长安,刚好过了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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