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笑得意味深长,“我看珠哥儿过来,是医好了心病。”顿了顿他才正色道,“不瞒你说,我正想借着此事试一试孙大老爷的为人和气量……如今看来,此人格局不成,孙家……也是不好说。”
贾敏也收敛起多余神qíng,“老爷,孙大老爷格局不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海一愣,旋即大笑,“夫人高明!”
贾敏转眼便把这记马屁拍了回去,“老爷更高明。”
林海边笑边点头,“钦差快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给孙家留面子,横竖……还有容家在京里推波助澜。”
圣上没准儿也盼着捏住孙家的把柄,好帮太子把这群拖后腿的累赘,名正言顺地削掉。
只是……他会立即避免损伤太子的颜面和威名,但太子可千万别不领qíng啊。
☆、第30章
老爷微微的担忧上了脸,贾敏可不立即就瞧了出来。于是夫妻俩齐齐不言语了。
一直摆弄着弟弟,实则密切留心爹娘说话的黛玉见状,便站起身来笑道,“女儿有些乏了。”说完,招呼了丫头和奶娘进门,把三个弟弟一起弄走,她行了礼也速速告退。
贾敏不管有多心事重重,只要想起三儿一女,尤其是女儿心明眼亮惯会体谅爹娘的样子,她怎么也能笑得出来,“没白宠她。”
林海赞同得不得了,“女儿生少了。”
黛玉会给他们夫妻排忧解难,最起码也知道看爹娘眼色哄他们开心,至于臭小子们……不给他惹祸他是不是就得烧高香了?
贾敏换了个姿势,腾出点地方,伸手便把老爷拉到自己身边。此刻屋里也只有夫妻两个,贾敏方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老爷就不打算让我也心里明白一回?”
林海忍俊不禁,“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话里可不带半点讽刺意味。有个聪慧的媳妇在家中坐镇,他不知省了多少闲心。
话虽如此,但老爷的顾虑贾敏看在眼里,既然要说说知心话,她总得先起个头,“老爷对孙家究竟是个什么章程?我寻思着孙家两位老爷行事忒嚣张了些,恐非长久的持家之道。等孙家老太爷去了,跟圣上的qíng谊越发淡下来,他家后果难料。将心比心一回,疼爱大半辈子的儿子跟着这么一家人学了坏,我也要迁怒的。”
这番话不过是稍微委婉了一点,却一点都不隐晦。贾敏直接把自己的心思全透露出来了:她不仅不看好孙家,连带着太子也……林海也微露惊容,之后更是坦然道,“敏敏你真是果断。”
贾敏rǔ名也不是敏敏,实在是全无外人的时候老爷兴起就爱这么称呼她,一来二去她也觉得“敏敏”听着还算顺耳。
贾敏眨了眨眼,捏了捏老爷的手臂——如今得闲老爷也在家里的园子里骑骑马,练练she术,甚至还跟教导儿女骑术的师父讨教一番,老爷果然比以前结实了不止一点。
她于是笑眯眯道:“我怎么觉得自打我生了珝哥儿,老爷就爱时时处处奉承我呢?再说,我这算什么果断,不过是我的胡乱揣测。既然说给你听,你怎么也不顺着我的话……指点我一回?”
其实老爷还不只是嘴甜,关键是……有点了予取予求的意思。
林海此番也不例外,“孙家照应太子本是应该,可这些年我瞧着,因为太子离不得他们,便生起了一派‘能奈我何’的气势。不管他们做了什么,若是无法收场,便把东宫推出来。偏偏东宫又用人不疑。”
这哪儿是用人不疑,这分明是任人唯亲啊。
真要是任人唯亲,任的那位是个有才无德之辈倒还罢了,孙家留在江南看家的这位二老爷只会嚣张跋扈,胡作非为!
须知当年孙家老太爷战功赫赫,有个女儿做皇后,更是帮着女婿坐稳了皇位,几乎位极人臣,行事尚且懂得适可而止,也轻易不跟人结仇斗气。
贾敏思量过后,猛然发觉老爷眼巴巴地瞧了自己有一会儿了。
她福至心灵,一拍额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些事儿还真是疏忽了啊……她爹还教导过太子骑she,更是带太子到军中巡视过数次……至少父亲在世时,太子以师礼相待。
老爷这副瞄着她脸色说话的模样,必然觉得她娘家与太子素有渊源,从而有所顾虑,不好直说真正心意。
再有渊源那也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没暗地里抱怨太子薄qíng,让哥哥们吃了“人走茶凉”的大亏就不错了。
总之太子前世被废,实在不是什么偶然,而且前世的这个时候,周励周大人正在独斗孙家二老爷,给天下人瞧了出“好戏”。
于是贾敏立即轻声道:“还早真呢,便觉得一切都稳了,定准了……就冲这番自以为是的样子,以后最是难说。”
媳妇儿果然也不看好东宫。
不过也只是不看好罢了,万一她兄弟两个要让她将来助太子一臂之力,乃至于需要她出面奔走,她真能坐视不理吗?
林海为此一直略有不安:为了份“从龙之功”,你得预备着有朝一日跟你两个哥哥决裂……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这副yù言又止的模样,贾敏看在眼里也是惊讶不已,“老爷今儿这是怎么了?你我夫妻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说着,攥住老爷的手道,“我什么都听老爷的。”
话外之音林海自是听得懂,他此刻也动容道,“倒也……不必如此。”
他忽然有点尴尬:似乎是凭白做了回小人。宦海沉浮半生,未必无耻却也当得起“厚颜”二字,但面对他媳妇,还是稍微不自在,于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贾敏可不想放过他,故意道,“老爷喉咙痒?”指尖却戳在丈夫的脸颊上。
林海摇头笑道:“这些日子我多在家中鲜少应酬,一是为了陪着你们,二是收敛一些,一切都等钦差到了再说。”
贾敏道:“孙二老爷的确安生了好久。”
“周世兄到任,并未费多少工夫,便查到了昔年院试买卖题目的证据。说来也是让人唏嘘,原先学政的副手也知道终究有bào露的一天,于是早早做了准备,把每笔银钱都记了账……”
“这……牵连不小吧。”
“可不是。”林海叹道,“本想着借此让孙家两位老爷多少收敛一些。”顿了顿,他也承认,“毕竟动孙家,就势必牵扯到太子,牵扯了太子,圣上必会不快……因此撕扯开来,谁都没什么好处。刚刚握好证据的那会儿,周世兄和我一直等着孙家找上门来求和的。”
贾敏道:“老爷想以退为进。”
林海笑道:“不用往我脸上贴金,周兄和我是想这个时候就跟孙家放对,殊为不智。”
贾敏看得透,“就算要放对,也得等圣上透个信儿出来。”
“姜大人应是圣上的人,他连着两任浙江巡抚,可动手收拾过孙二老爷?”林海揉了揉太阳xué,“终究有些贪功冒失了。”
“姜大人就没提醒老爷一回?”贾敏继续追问。夫妻俩有问有答,老爷总能多说一点。
林海果然道:“他提醒了啊,你看他不是一直冷眼旁观吗……”
贾敏惊讶道:“就这样?姜家不是还想跟咱们家结亲吗?他们家的诚意呢?”
林海gān咳一声,“又没挑明。咱们黛玉还小,再说她对姜家那二小子不也没什么好脸色。”
贾敏脱口而出,“有好脸色你才愁呢。”
林海gān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他许是想瞧我吃点暗亏,到时候再出手相助,却没想到我两位座师当真给我做了靠山。”
贾敏了然道:“姜大人快六十了吧。”
这位巡抚大人在七十之前还有机会再进一步,做到六部尚书之一,但入阁就不用想了。此人在大事儿上足够把持得住,绝对称不上嫉贤妒能,但……也有点私心就是:乐见年富力qiáng的林海吃点小亏。
林海佯作委屈道:“你又早看出来了不是?怎么就不提醒我?”
贾敏也是张口就来,“姜家太太比我母亲小不了几岁,老爷你没发现我不爱往他家跑吗?黛玉她们小姑娘们往来应酬,我不好阻拦不是。”
林海立即讨饶道:“对对对,都是我粗心大意。”
夫妻俩笑了一回,贾敏才正色道,“孙二老爷还算不上鱼ròu乡里,祸害百姓。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剥了一些大商贾的皮,损了些官员的利,用来肥了自家人……总之孙家在江南绝非势单力孤。老爷若是两次三番地在圣上面前告状,我觉得总是差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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