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仍唤顾南絮伯母,萧无定只觉着眼眶发热,却还要装出微惊的模样感慨:“竟是女子?”
“是呀,她出生时有高僧说她此时不得安定,当男孩儿养或许容易些,萧伯父伯母心疼女儿,便对外称生的是世子,还起名长安,只是可惜……”
萧无定眸色闪闪,见她落寞模样,想伸手却又顿住,只轻声道:“殿下节哀。”
周锦河勾了勾嘴角,抬眼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喃喃问:“萧无定……你的无定是无所不定还是不得安定?”
萧无定心里咯噔一声,不知她是否看出了些,只能故作镇定,嘴角微扬道:“师父当初起名,希望我驰骋疆场无所不定。”
“呵,好名字。”周锦河轻笑一声,不再追究,反而换了话题,道:“开年后想必有更多王公贵族想着将女儿嫁与将军,将军当如何?”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萧无定微微放了心,笑答。
不想匈奴还有这样的用途,她莞尔笑道:“倒是好借口,可父皇母后催我,将军可有好法子替我想想?”
这倒是难住萧无定了,父母之命不可违,何况周锦河开年便十八了,还未定亲实在说不过去,可若是找个合适人家嫁了这样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她怎么能眼睁睁见她嫁作他人妇呢?萧无定一时顿住,不知如何是好。
“我……”
见她忽然犹豫,并未说“找个合适公子嫁了”,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到底不一般,周锦河心中欢喜,也不为难她,施施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一同过去吧。”
“……是。”萧无定起身跟上她的步伐,见她到一旁正堆完了雪人正兴奋的段长宁,见她小手冻得红红的,便将手炉递给她,笑问:“高兴了?”
“嗯!”小姑娘兴奋不已用力点头,身上的寒冷都顾不得,额头竟还出了一层薄汗。周锦河掏出手绢细细将她头上的汗擦gān,将小姑娘抱起,道:“行了,该去大殿了,等会儿可别犯困。”
一旁的宫人忙上前想接过,却被周锦河拒绝,自己抱着人往外去。萧无定跟在她身后,落后半步,小姑娘便叽叽喳喳拉着落后一些的萧无定讲一些有的没的,她只好耐心应付着,没过一会儿,小姑娘便趴在周锦河肩头睡着了,双手环住她的脖子睡的正香。萧无定见状,上前道:“殿下,我来吧。”
“也好。”周锦河思忖片刻,便将怀中人jiāo了过去。段长宁虽是活泼xing子,可对着不喜欢不熟之人,也是不愿有半点肢体接触的,与长安幼时一模一样,喜欢谁就整日里粘着,不喜之人连正眼都懒得看一眼。她这般喜欢萧无定,大概无碍。
萧无定接过人,让她舒适趴在自己肩头,心qíng复杂。这是她的妹妹啊……她曾盼了许久希望母妃能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可惜生她之后母妃身子便不好,一直调养着,再后来有了周锦河她便也不想了,每日一得空就粘着小姐姐。
周锦河与她并肩,给小姑娘掖了掖披风,笑吟吟道:“也是奇了,宁儿一见你便喜欢你,竟然未被你那冷冰冰的模样给吓着。”
毕竟是她异父妹妹……萧无定掩下心中的嘲笑,莞尔道:“许是见我与殿下jiāo好。”段长宁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冰雪聪明伶俐可爱,若是她亲妹妹该多好……可惜啊。
为了小姑娘能多睡会儿,两人弃了轿撵就这么缓缓走去麟德殿,天色尚早,也还来得及。
周锦河先带着段长宁去了一处偏殿,将人唤醒后简单洗漱一番才带去了麟德殿。萧无定先一步到了大殿,两人到时百官已然到齐,纷纷起身朝两位行礼,段长宁此刻跟在周锦河身旁,也没了方才的淘气模样,郡主架子端的足足的,牵着周锦河的手缓缓往里走。萧无定悄悄抬眼看了两人,周锦河在外人面前仍旧是那般雍容贵气,嫡公主气度显露无疑;段长宁跟在她身侧,虽不及公主殿下那般气压全场,到底也是从小教出来的,在此等场合也一点不露怯,昂首往前走着。
不多时人便齐了,与一般宫宴相比也就隆重些,仍旧是歌舞佳肴,并无什么出奇之处。或许有,不过都与萧无定无关。她静静坐着,头一次如此专注用着面前的美酒佳肴,抬起头也是将注意力放在殿中舞蹈的女子身上,qiáng压下心中的愤懑,尽力让自己不去注意段元奇与顾南絮。
酒过三巡,萧无定再一次喝完了桌上的酒,见周围人喝的正欢,便悄悄溜出了大殿。今夜无月,但有星河满天。他屏退了跟着的宫人,自己打着灯笼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将灯笼一扔翻身上了亭顶,也不管上头的积雪,顺势躺了下来,望着满天繁星,一颗一颗认着。她父王忙,常晚间才能回府,有时便抱着她在院子里,教她认星宿。她在昆仑与漠北,天晴无月之时,常自己寻一处地,静静躺着看星星。
父王……
周锦河不经意往萧无定那边瞥,却见她今日动作实在反常,不由有些担忧,见她出了大殿,便也找了借口出来,问了小厮寻着大致方向走过来。到了一处亭子,见地上灯笼却不见人,四下张望才见亭顶上一个黑压压的人影,当即便怒了,喝道:“萧无定!给本宫下来!”真是岂有此理!病还未好,这会儿竟然堂而皇之躺在雪上!
可上头萧无定却一动不动,惹得周锦河愈发恼怒,冷冷道:“萧无定!本宫话都不听了吗?!”
事不过三,见顶上人还没动静,周锦河gān脆不喊了,怎么你不下来就以为本宫没法子了?她冷笑一声,喊:“十三!”
十三一直在暗处跟着,周锦河话音未落便规矩跪在了她面前,恭敬道:“殿下。”
“送本宫上去。”
“喏。”十三应声,起身上前说了句冒犯了,便抱着周锦河上了屋顶。屋顶人仍是一动不动,仿佛睡熟一般,周锦河忽然觉着不对劲,坐到她身旁,只见那人双手紧握着似乎在颤抖,天色太暗看不清表qíng,她鬼使神差伸手覆上了她的眼角,顿时怔住:有温热的液体涌出,她竟然哭了?
周锦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忽的想起今夜是除夕,想来是思念家人了……周锦河将她拉起拥入怀中,柔声安慰:“可是想家了?那便许你哭一会儿,只一会儿哦。”
听见她这般温柔的声音,萧无定也管不得许多,张开握着的手,紧紧抱着她,终于忍不住埋在她肩头哽咽出声。
“锦儿……锦儿……别离开我……”
周锦河动作一僵,随即将她抱紧了些,嘴角微扬,愈发温柔,道:“不会,我一直在,不哭了可好?”
良久,萧无定总算平静了下来,想着周锦河竟陪着她在雪上坐了这一会儿,顿时懊恼不已,忙带着她下去,才想赔礼道歉,可看着她那熠熠生辉的眸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惹她难过,只喃喃道:“方才……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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