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不大,只够容下四个人的模样,说是乌蓬,但又缺了那么几分精致,但也足够遮雨。流宛扶着浮宵上了船,解开木锚,不刻意去划,只随水漂流。
满船清梦压星河。
小船流淌在一片星火海中,如梦似幻,直通天河。
迤逦银河,漂泊星海,不时还有城阙烟花,真真如梦。
船上还放着酒,一嗅也知是桂花酒,却比楼里来得浓烈的多。渔家人用来暖身,自是烈酒。桂花的香气非但没有被冲淡,反倒更浓,如花间直嗅,掺杂烈酒。
船上虽旧朴,但也铺陈干净,大抵是艘经过风雨的船。
流宛看着神色恍惚的浮宵,本就坐在她身旁,不满浮宵被夺去注意,连自己都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想要浮宵看着自己。
轻轻讲人抱住,头枕在浮宵肩上,感觉到浮宵一僵,故意更贴近些,唇都贴到浮宵颈上,道:“出来匆忙,姐姐难道不觉得冷吗?”
浮宵身子一抖,而后略微退开一些,想抽开身,道:“不觉得,妹妹很冷?”
流宛就似完全未听出话中意味,浮宵越退,她也越贴近,总之要怀拥那份温暖,总之要和那人毫无间隙。
浮宵都靠到了船壁上,流宛也贴在了她身上。浮宵从未和人有过这般近的距离,心脏怦怦直跳,但她并不反感,甚至心中的感觉,很奇怪。
避无可避,终于将人抱了个严实,浮宵身体温度其实微凉,并不比自己温度。流宛也不觉得冷,她只想找个理由实施自己的冲动。
静默贴靠在浮宵身上,纵是微凉,也是难得心静时刻。
悄悄再牵住浮宵的手,不看浮宵神情,只听水声慢慢流淌。
流宛险些都快要睡过去。
直到城中的灯火有些远了,浮宵才轻推推流宛,轻声道:“我们该划回去了,再飘可就真远了。”
流宛终于坐起,抚了抚额,笑道:“好,不过我想与姐姐先做件事。”
“什么?”浮宵有些疑惑,随即了然,肩上温暖骤离,此刻才忽觉冷。
流宛从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在浮宵面前晃了晃,道:“姐姐忘了河灯。”
浮宵觉得这人孩子心性,但也不觉一笑,道:“那我们去放吧。”
走到船边,此时河灯已少,不再是那星海般的模样,而是零散几处灯光,并无先前璀璨。
流宛道:“姐姐先。”说着递过火折。
浮宵越觉先前想法无错,接过火折,轻巧点燃。而后挽袖,俯身轻推到河中。再回身时闭上眼,虔信一瞬。
微弱火光照耀,竟也教流宛看清。长发微微被风吹动,不曾动容那虔诚面容,清柔难言,心扉徘侧,不敢错过分毫。
再睁眼,不过一瞬时间,将火折递还流宛,笑道:“出什么神?愿望不许了?之前可还心心念念的。”
流宛目光回神,勾唇笑道:“自然是要。”
将灯芯点燃,看它在手心燃起,火光摇晃,将它放入水中。
阖眸也是片刻,再睁眼时,看随风逐流的两盏河灯并在了一起,越飘愈远。
第32章 月色
坐在船尾,摇起橹楯,向来路划去。
无需何物作引,水中灯既引,溯流而向,星移倒转。
流宛轻轻哼起故乡民谣,轻柔如诉,低喃耳语。浮宵本与她并坐船头,想着流宛何时乏累交替,听到流宛哼唱,忽觉月光温柔。
天上圆月明朗,倒映水中,波纹一荡,激起千层晃。看着水中一搅便动的月亮,流宛歌声刚歇,浮宵便道:“今晚月色真好。”
流宛也笑,看天上明月,道:“姐姐说的是,今晚月色真美。”
她一笑,好像水中荡漾波澜的月光。浮宵刚抬头,便看呆了这样柔情目光。怔神小会儿,觉得赏花的家伙都是眼瞎。
何须浅碧深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姐姐?”流宛唤了一声,才见浮宵又回神,接着笑道:“姐姐说月色很好,却没有看着它出神,姐姐看着我出神,莫不是……”
“我比月色还好看?”脸皮毕竟是不能吃的,但看浮宵变脸,那才是最有趣的。半晌,不闻浮宵回应,借着月光,灯光,竟也看得清她红透了的脸。暗笑果然,然而下一刻,浮宵低喃了句:“嗯……”竟也难得让她红了脸。
咳嗽一声,而后恢复了正常,丝毫看不出臊涩过的痕迹,接道:“姐姐过奖,我以为比月色还美的,该是姐姐呢。”
浮宵不再回话。
流宛想看的却已经看到了,浅笑推划,已在最初岸看中央。此时河灯已不如先前密盛,岸边亦没甚人,静寂一片。刚想向岸边划去,岸边却忽然来了两个提灯的人。
浮宵刚才见到,就被人扑进了船舱中。好在地上铺有草席,虽则粗糙,但也厚软。垫住了落在地上的身体,摔的不算多疼。
只是身上还垫了个人,虽同为轻软女子,但于力气只能抱抱琴的浮宵而言,还是沉了。刚想说话,便被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嘴。
柔软馨香,温暖香气,犹朗春百花丛中。并非将全身气力压在浮宵身上,另一手撑在地上,但也是全身绝大部分压叠住的。腿也横在了浮宵腿心间,暖腻肌肤只隔两层纱。
附在浮宵耳边,低声道:“好像是妈妈和领家,方才事发突然,望姐姐恕罪,等此事过去,再向姐姐赔罪。”说完放开捂住浮宵的手,留神听岸边动静。
妈妈和领家来这里做什么?浮宵顾不得羞恼,也留神听起岸边的动静来。
此时船离岸边不过一丈之远,周围也安静,若是仔细听,是听得见的,常人也能听个模糊大概。
领家神色淡漠,放下灯,从挎着的篮子中拿出一盏水灯,一扎厚厚纸钱,几柱香,一支菊花,一捆桂花。
二人的角色好像倒换,这回刻薄神色的,是妈妈。
也不出声,看着领家将水灯放到河上,烧好三柱香,插在河岸润软泥土。一张张烧起纸钱,火光灼得耀眼。
照亮领家淡漠神情,灼亮未曾浑浊,但也看过太多悲欢离合,历经沧桑的眼。
等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妈妈才冷笑道:“人家中秋许愿,你中秋祭丧。”领家神色不变,一丝波动也未有,道:“不是拜你所赐,否则你随我来此作甚?你从来不是个好心的。”
妈妈依然冷笑,脸上神情愈发刻薄,道:“沉雁,就你是个好心的,你要是不好心,怎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那丫头你也劝着放去了别家,就因为想起你女儿了?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劝得动谁?你早该死了千八百回了。”
领家依然不气,神色依然淡漠,眼神中却是点点哀凄,只是背着身,无人看到。
“她若能活下来,大概也有那么大了。萦絮,你既知道就该放我去死,我便早不用碍你的眼。”领家缓缓道,好像生死对她来说已不重要。
“你早就该死了,要死自己去死,别拖累我。现儿你可千万别跳,等我走远你再跳,免得官府查到我头上。”妈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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