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泳的鲸鱼_仰泳的鲸鱼【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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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关心吗?该探望吗?我甚至连表达位置都没有。

  多卑劣,多懦弱。一个消息几乎要掀起我两年来封死在心底的扉页。

  莫约享受一杯热可可时间,门外两个搀扶的身影,并肩擦过那有火红头发的玩偶,推门入内。

  宋榆臻一头娟秀长发,容颜疲累但清丽依旧。相较两年前,眉宇间明显少了些冷傲。

  她身边的人,身瘦如柴,凹陷的双颊榇着双眼倍加深邃。外衣披着肩膀,宽不过一本字典厚度。彷佛一碰就要肢解碎裂。眼底除了孤寂再没有一丝神采,直叫人难过的垂下了眼。

  「去看看fiber吧!她病了,整个人都变了。」我忆起李湘云电话那头哽咽的语气。

  要面对削瘦到三十三公斤。血压只剩三四十的你。我来程中不停在脑中勾勒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惊讶与怜惜仍是难以压抑。

  「医院药味太浓,所以约你在这。」宋榆臻扶着你,双双坐落我面前。

  「你,身体还好吗?」我问。两年的距离让我只能笨拙的开口。

  「能这样大啖汉堡,真好。」你答非所问。失神地环顾四周,目光扫带出扇形的苍白与冷漠。

  我发现你薄薄唇色,竟然是黑紫色的。

  「等你痊愈,你爱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啊。我一定陪你吃。」宋榆臻轻拥你肩膀,柔声哄着。

  「你当我是傻子?」你猛然推开她。

  「医生都不敢说我会有痊愈的一天,你凭什么用这种字眼来安慰我?」

  「不要生气嘛,对不起,我道歉。」宋榆臻红着眼哽咽,困难的挤出一个惨不忍睹的笑来粉饰。

  毫不理会宋榆臻,你走向窗边,盯着窗外冷风飕飕的冬夜。像尊面无表情的雕像。

  半惝,才缓缓的说:

  「找我有什么事吗?学姊?是专程来怜悯我的吗?」

  「如果是,请你带着你的怜悯马上离开。我不需要。」

  你像刀刃般尖锐,不分原由就是一阵乱砍。血肉齐飞,毫不客气。让人近不了身。

  看着桌上专程买的水果礼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吞咽你带刺的话。

  「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宋榆臻走向你,哀求的说。「大家都是关心你,才来看你的啊。」

  「不、需、要。」你肩头不断起伏,像是在强压着怒气。宋榆臻看着我无言的叹了口气。

  我站起身,正打算说些什么来缓和,你突然转过身来,凄怆的笑了。

  「好,你们都不肯离开,那么,我离开。」你说。

  话一出口,你像风一样窜出,冲到大街上没命似的狂奔。我跟宋榆臻一前一后追着你。

  还没能拦下你之前,你已经在十字路口被一辆白色的BMW擦撞在地。

  「我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的死掉。而已。」你说。

  十三楼的病房,俯瞰城市街景如画。你在药物作用下平静睡去。

  我看不到那如火炬的眼睛。

  「心室有衰竭现象。开刀换瓣膜是迟早的事。」医生在私底下对家属宣布。

  你那双露出被垫外与我手臂直径一般的腿,白色消毒纱布包裹成一圈圈生涩。

  看着你胸口起伏。我好气。气你怎么可以、比、我、还、惨。

  好似我这两年来为挣脱禁锢所受的苦闷,只不过是吞进一颗不够甜美的糖果。

  水果已经堆摆上窗台了,该是怕小小茶几承不住重。黑色的吉他搁置在床边角落。

  师长、亲戚、朋友、接连探访。小小病房飘着浓浓果实香甜。

  面对闻讯赶来关心的教授、同学们,你总是冷言冷语,尖锐地削去所有温暖。

  随着探望时日渐增,你的言语讥讽越益锋利、眼色神态更加孤傲。

  从你母亲见白发稍,与宋榆臻无言地疲惫。我知道。

  你切切实实地伸着尖刺的双臂,粗鲁拥抱你的至亲与挚爱。

  无语寒霜的侧脸,进行孤独又寂寥的捍卫。

  与雅芳一次偶然电话里,不经意地,掏诉对你种种忧郁与担心。

  几天后,她在夜里捧来价值半个月家教薪资的进口人蔘礼盒,在病房外叩门。

  一脸坦率单纯,仍掩不住远道奔波的善良心意。

  原本斜倚床上拨弄琴弦的你,竟展露罕见笑容。眼神里久违的弧度。

  大概是熟悉度不足。再怎么薄情擅离,也不好展现敌意。

  「谢谢。」你放下吉他,说着。

  随后兴致骤燃地,嚷着要到公园走走。说是要,晒晒月亮。

  从病床攀坐上轮椅,你随手拎了人蔘片含在嘴里。那份狡诘,与我原是旧识。

  而今剩下的,只有疾病耗损下,偶然回眸的惊艳。

  推着你离开病房,离开惨白一片的医疗大楼。

  公园就在转过停车场后的绿地上,大约十来分步程。城市寸土寸金,囚禁灵魂的牢笼里,

  无论是月光、绿地或是好兴致,都是奢侈。

  停车场闇黑朦胧,人影稀少。远处一对离情依依的恋人牵手交谈,迟迟不舍掩上车门。

  偶有驶离的车灯燃亮短暂黑暗,一阵光波明灭中,那情侣二人的面容瞬间清晰。

  眼前所见让我倒抽了一口气。这相依相偎的男女,不是别人。竟是刘渊吉与宋榆臻。

  冰冷沁心,重击的震撼让我顿时忘记了维持原来行进的步伐而怔着。

  直到你释出那意味深远地一声轻笑,我才惊醒。

  「决不能让你看到这一幕啊!」我心疼地暗想。

  赶忙俯低身子,挡在你面前假装绑鞋带。脸颊肌肉努力拼命维持恒温。

  你眼睛飘出一股焚焦味,连浏海都泛着湿意。

  「谢谢,你的好意。」你俯身向前,在我耳边轻声说。「但我残缺、病着的是心,不是眼睛呐!」

  你笑得诡谲。有始以来最深的一次,很悖于常理。让人狂乱的沉。

  你挥着手臂,要雅芳继续推你向前走。青筋暴浮的你的手,竟瘦得藏不住血管。

  其实,冬月总是黯淡。行道树之所以缤纷,该是街灯的璀饰。

  从轮椅站起后,你伸开双臂缓步往绒布般柔软的草地上走去。

  身上粉红色条纹的病服,在夜里有种不协调的活力。

  「比起粉红色,你该更适合透明的。」我想。

  我试着想去说些什么,却受限你尊傲不容侵犯、柔缓渐远地孤寂背影。

  三个人就这样,对着草地街灯默默步行了一夜。

  这样画面,像是要配上很多、很多和弦,才能诠释地经典画面。

  风起时,我的视线穿过雅芳肩膀,直直望向轻倚树干旁的你。

  在那桦树转角边,你梦呓似轻哼一段不知名的曲子……

  「not things good……not things bad……still walk……I ‘m still alive…… 」

  冷冷的冬夜,我听见年方二十二的你,如此坚持地,唱着。

  冬后,必定是要有春的。

  每天抵着僵冷的天候,从彰化家中到你病房,凭藉的也就是这一份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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