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泳的鲸鱼_仰泳的鲸鱼【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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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记忆里珍放收藏的,在生命的挫败跟前,几乎是没有咀嚼的必要了。

  也许,这样的空隙确实有它存在的必要。

  随着药物的治疗,你气色逐渐好转。于是开始尝试从荆棘满布的言语中,释放些许暖意与歉意。

  即使有时仍是相当冷而坚硬。

  而我在探视过你后惯有的那份踌躇情绪,也不再如影随形。

  一星期之后,你出院返家静养。在我大四下开学的当天。毫无疑问地,我该在高雄,但我没有。

  知道你不舍得让母亲奔忙而打算独自办理出院。

  于是我纵容自己,成为你离院登记本上唯一的家属。

  从高耸的医疗大楼到公车站牌,一路上你反复玩着手中的零钱。

  十八块。不多不少,一趟单程公车的钱。

  「还是十八块吗?」我问

  「五年来,也没有什么建设好让车价上涨的。」你将铜板依大小叠在手心。

  年,很有份量的记忆单位。

  五年前的十四号公车站牌,像是个源头标记,第一次陪你等公车,第一次交谈。

  当时怎么也没料到,一与二之间,竟然有如此漫长地相隔。

  十点一刻,对街几辆早餐车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让人望眼欲穿的公车却迟迟未现身。

  等了近三十分钟后,不禁担心起你身体状况。

  「别等了,搭计程车吧!」

  「不!我喜欢撘公车。」

  「那让我有活着的感觉。」你望着街上人车,缓缓说「活着,才有等待。」

  活着等待,是啊。那守候呢?

  我应该等待着,你终于发现到我一直坚持守候着你的那天吗?

  (十一)

  我在我原有的世界,销声匿迹。

  单枪匹马独闯你的,迷宫。

  像追梦的唐吉轲德。

  ……

  「我要去海边。」

  那一天,你突然这样对我说。

  镶嵌在削瘦脸颊上的眼睛显得好大。清澈眼底映成一片湛蓝无垠。

  租了台小客车。我和你就这样沿着中台湾的海岸线一路南下,只为寻找一片海洋。

  是台湾太小还是眼界太高?车行一天,却遍寻不着一片教叫你满意的沙滩。

  直到在极南端的灯塔旁,我在小贩摊上买了一个很可爱的陶笛给你。瓢虫形状的陶笛。

  你笑了。我也笑着。因为陶笛、因为海风沁凉、因为发丝飘成可以镶嵌进相框中的模样。

  「为什么想来看海?」躺在沙滩上,隔着数万粒细沙我问。

  「你曾经贴近过死亡吗?」

  我摇头。

  「从大一第一次住院开始,我无时无刻都在做死亡的准备。」

  「我必须让我『一年』,是一般人的『十年』啊!」

  你声音极轻。轻到连沙子都感觉不到重量。但我已经体认到你积极的转变。

  蓝的天,碧的海,沙滩向夕阳学习着温柔。飞机在三万英呎高空拖曳出一条绵长的流云。

  我退到了底限,才换得与你相视微笑的经典画面。我在心版凿刻这份美丽。

  薄暮渐凝,提醒归途的到来,空气渗进凉意,隐隐地,这画面其实危弱得叫人害怕。

  这平和的镜象像悬在高崖上的钢索,一个不经意的弹动,这些发亮的美好将迅速震落谷底。

  一如阳光终将隐没。

  对你的纵容是残杀自己的对等方式。

  回到台中你家门口,已入夜时分。

  你家门口站了两幢身影,是我原来世界里的关键人物。

  「可找到你了,江学仪。」雅芳一把捉住我的肩,急促的力道让我晕眩。

  站在一旁的佑楠沉默地打量我身边的你。

  你迳自走回家关上铁门,我立时陷入毫无转圜馀地的赤裸与尴尬。

  「你到底在干嘛?」雅芳将一张纸塞给我。「你知道你快被退学了吗?」

  我摊开纸张,一切了然于胸。那是我学校的旷课通知。

  自开学至今近两个月,我几乎没有踏进过校门。面对这样的结果,我并不讶异。

  「都到大四了,为什么你要这样?」

  「大家都找不到你,你竟然也就狠心不联络?」

  我无言。舍弃唾手可得的学位,断了与仅有的朋友的联系。

  原来的世界来对我发出最后通牒。

  「算了、算了。你现在马上回去,我跟佑楠陪你回高雄!」

  我摇头,转身。

  任性的、不顾一切的,生命中唯一冀望,仍然是陪伴你,想陪你这么一段。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吗?那个女孩?」司佑楠终于出声。

  苦涩的声音在潺潺街灯下,像刨刀刨出的木片一样削弱薄颤。

  「一直很喜欢你的眼睛。」我说。

  我叹了口气,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决定诚实,只好静静地,说出残忍的原因。

  「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极了她啊。」

  车在夜里奔驰,透过后视镜我看见自己的眼睛。

  所有的欺瞒。唯有自己明白。

  司佑楠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只是两年来止我干渴的梅。

  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身边所有纠结,包括学业、未来。以及佑楠与你。

  我沉溺躲进你渐渐敞开的心房,并天真的以为,你终将因我而辽阔。

  我尽可能地争取每一次的聚首交谈,来弥补我们曾因错身而蹉跎的年轻岁月。

  却忽略了生命里那些最具冲击性,却又无法预期的变异数。

  (十二)

  仰泳,泅泳。

  究竟是,美丽的阴错阳差?

  或者是,遗忘了赏味期限的青春糖衣?

  ……

  「大四下,真不念了?」

  你放下口琴问着。橘澄色泽的夕阳自你唇边滑落草地上。

  金属制的A调口琴。反射天空边陲的太阳。

  身体渐渐好转的你,像苏醒在惊蛰后大地活力,拉着我就嚷说要散步。

  在科博馆广告牌旁,两个中学生正腼腆地互换情书。

  你双手抱膝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的画面笑着。

  草地上的口琴映出春意盎然。

  我在你身畔躺下,看着你嘴角的曲线,不禁伸出食指在口琴孔间游移。碰触间接的馀温。

  「高中生呐,真是回不去了。」

  「想念高中的日子吗?」

  「不。」你转过身低头翻着背包,旁分发丝从耳后滑落。

  「只是,突然想念第94颗芭乐而已。」你说。

  你将一份类似文件夹的东西递给我,神情兴奋的说着关于文字与画面的梦想。

  看着你眼睛亮着久违的活力,但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心里,半规管接受不到任何声音。

  脑海漩涡着你的那句话。(突然想念第94颗芭乐而已……我只送过93颗啊!)

  我像受人鱼之歌蛊诱的渔人。迷失在汪洋却理不出头绪。

  直到我翻开文件。

  泛黄的纸张,挑引记忆翻涌。那是当年我寄给你的剪贴小说:『童女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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