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结束了。
所以小时候是舞团的也是假的。
应昭在对方叙说自己亲妈生平的时候其实有点想笑,倒也不是生气,就是有点无可奈何。
她妈其实是个有趣的人,长得好看,也爱打扮,在一群面色蜡黄的胡同中年妇女联盟里像个年轻姑娘,知道谁谁谁在背后都要把她骂成筛子了还能笑眯眯地和人说话,欣赏对方转头翻脸的模样。
在宾馆做前台回来还能跟应昭讨论讨论今天碰到什么好看的小年轻,完全不顾自己女儿才那么点大。
三天两头对应昭的猴样进行点评并且长吁短叹,觉得女儿完全没点姑娘家的娇羞,成天指挥一群毛孩上窜下跳。
……
过去太久,很多东西越来深刻,很多东西也越来越记不清楚。
那个阿姨说她是苏州人,在广州认识的她妈,只不过那时候还是小姑娘的顾英交的一个跳舞的男朋友,在培训班做招聘登记的工作,她俩是在夜市认识的,在广州待了不少年,她自个儿过年还回老家,顾英就不回去,玩得很开,迪厅台球厅都去,而且她长得好看,也不愁找不到男朋友,一年换一个男朋友去人家家里过年。
后来失去了联系,再次遇到顾英已经结婚了。
应昭一直以为自己不怎么在乎这事儿,但这个剧一接,好像扯出了她心底那些潜藏的情绪。
宿命感这个词太难诠释了。
剧本里的金月亮从从南到北一路挣扎,不肯回到她那个贫瘠的故乡,但在家庭破碎经历了丧女之痛后还是选择了回去。
回到那条月亮河。
但是泥土房早就坍塌,月亮河也早就不见了,小溪而已,充什么大河,被填平了,变成了一幢幢新房。
满目疮痍。
心里的满目疮痍。
这个剧本有直击人心的力量,她的心。应昭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得尝试,越是自我分析,越是理解角色,她就越想她的妈妈。
但人都变成了灰,变成了公墓里的一块,说再多的话,问再多的曾经,都没人回应了。
哪有人这样啊,无父无母无根飘萍,连女儿都不带坦白一下的。
她长到这个年纪,已经很难有那种想家的情绪了。不过她一向没有这种情绪,十几岁的时候跟货车,要去那么久,她也没想家,因为她爸妈都没,一个妹妹那段时间住校,回去跟不回去一个样。
后来跟乔含音去剧组,碰见一个小姑娘掉眼泪,说是想家了,她现在还能记起对方那张脸。
一种很深的眷恋。
她没有过。
现在突然就理解了。
也顾不上丢脸,就只想狂哭一顿,把这些年自己的酸楚都变成眼泪流出来。
-
孔一棠跟着应昭去了她住的酒店,打算乔装打扮跟对方出去玩。
她甚至还戴上了唇钉,结果把应昭给吓了一跳,她自个儿乐得不行,取下来还让应昭玩一玩,应昭嫌嘴唇卡着,不舒服,拒绝了。
最后孔一棠还是老老实实把唇钉给拿了。
她是在南方长大的,对南方的冬天深恶痛绝,电热毯加热水袋都拯救不了她那绝望的心,
但夏天还成,反正都一样热。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带着一顶鸭舌帽,画了一个相当妩媚的妆。
应昭给画的,她自己比较喜欢那种酷酷的,估计是臭脸太多年,现在切换成这种,有点不太自在,倒是应昭挺喜欢,她心里孔一棠就是个小姑娘,总是别别扭扭地要装成顶天立地的模样。
反正是小地方,她其实不太所谓,夜市很热闹,其实还有一部分游客,这个小镇有些名胜古迹在国内还是挺有名的。
没了拐棍的棠总走得很慢,不过她反正路过一个摊就得停下来瞧一瞧。
应昭被孔一棠挽着,不时说几句话。
她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杯柠檬水,孔一棠吃着串,不时探头过来喝一口。
「什么时候收到东西的?」
应昭拿纸巾擦了擦孔一棠嘴角的酱汁,坐在路边的塑料凳上,问一边拍照的孔一棠。
「给你打电话的那一天。」
孔一棠拿着手机,「对不起。」
她看着应昭,相当轻快地说出这句话。
「好没诚意啊一棠,」应昭靠在孔一棠的肩头,「我都被你的态度折磨了那么久。」
她拖着音,夜市嘈杂的声音混在里头,像是流窜的电流,钻进了孔一棠的心里。
她嗫嚅了半天,啊了一声,「我……」
「我总觉得你随时有可能离开我,」她双手捧着那杯廉价的柠檬汁,吸管上还有她的口红印,「喜欢你的人好多,而我一无是处。」
应昭还靠在她身上,伸手拿过柠檬汁,喝了一口。
「一无是处?你明明都是光环,」她笑了一声,「喜欢你的人也很多,我同样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啊,我都这么大了,钱也没你多,也没什么背景,如果不拍戏,那点工资估计只能糊口,多养只狗都……」
「哪有!」孔一棠急急忙忙地打断她,「你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好,特别温柔,善良,会……」
她还掰手指头数,应昭伸手拍了一下,「行了行了,我听了都脸红。」
这个摊比较偏僻,她俩点了个冰磨蹭了老半天还没上,天上还有孔明灯,星星点点的。
应昭伸手遮住了孔一棠的眼,她在对方耳边说,「你那么好,我最喜欢你。」
同时她又有点苦恼,生怕对方觉得爱情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对我来说的话)真夸不出什么,来来回回就是「你好好哦」「你太好啦吧」「我好喜欢你」(当然当面夸很害羞的,只能悄悄地在心里超大声地说)
第54章 山腰
应昭是贴着孔一棠的耳朵说的。
八月依旧很热,但孔一棠只觉得四周什么杂音都被陌生的力量给消除了似的,她只能听到自己心砰砰砰的声音,无限放大,伴随着应昭的「但我最喜欢你」不断重复。
她不禁睁大了眼,那双平日老是眯起装阴沉的眼此时像是拥有了少女的懵懂,她觉得自己好像全身颤抖,又像是很多年的愿望在时间的催化下不断变形,到最后阴差阳错得到了出乎意料潜意识却渴望无比的答案。
我好爱她啊。
她机械地转头,看着应昭近在眼前的面容,对方的五官其实单看长得并不精致,颧骨甚至有点高,但心能易相,应昭是个发自内心柔和的人,那点面相上瑕疵被这点温柔掩盖,很多人第一眼看她就觉得舒服。
三十二岁。
我三十二岁是什么样子?她想不出来。
十岁岁的时候想象十五岁,觉得可能会在学校里遇上个喜欢的人,谈个鬼鬼祟祟的恋爱,像隔壁邻居姐姐那样,成长有迹可循。
但她的十五岁一片黑暗,瘸腿的痛苦,丧母的痛苦,亲生父亲重组家庭的冷漠,不知道应该叫继母还是叫小三的女人轻蔑的眼神,亲外公因为愧疚而充满慈爱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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