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闲职又是什么?
“也是。”危岳雁嗤笑, “好不容易更了皮去了脸,为了换个皮囊丢了半条命。这剩下的半条命可不能再在战场上折腾了去。”
现任太常卿正是当今常皇后的亲弟弟, 名曰常霆坚,先前皇后为了让她弟弟能有所作为,动用自己手头的权力将人安排进了军营里头,随便混混镀层金好升官。却不想她这个弟弟懦弱无能, 又时运不济,好巧不巧赶上了朝廷御驾亲征兵发南疆,危家一门全都在南疆一役里头搁着。
南疆地形复杂,大军冲散,危二老爷危承旭跟着御驾,而危岳雁的父亲叔叔及几个哥哥都编在常霆坚所带的那一支队伍当中。常霆坚不听劝告,自恃聪明又好大喜功,被敌军诱入了南疆瘴气林。其余兵将有半路发现问题的,奈何军令如山不得不从,提出抗议的被常霆坚斩于马前。
再后来,临阵逃脱的戏码第一次在大夏的军队里上演,等众兵将在渐渐升起的瘴气中发现不见了将领已经为时过晚,一瞬间瘴气蔓延飞箭如蝗,整一支队伍除危岳雁与暗中脱逃的常霆坚以外全军覆灭。
危岳雁辗转回京后三年,一直在暗中打探常霆坚的下落,却无果。不是不知道皇后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弟弟,会给她的弟弟换上新的身份,但却是在某次因缘巧合得知一种可以将人改皮换脸的民间秘法之后,危岳雁才反应过来,之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常霆坚的下落,很可能是因为那人不仅身份背景变了,连面容,四肢,甚至是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囊都已经更了模样。
湛金知道这件事是危岳雁心中最痛的一根刺,便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垂眸立在一边,听候危岳雁接下来的命令。
危岳雁似是完全没了什么心情,将手中的勺子丢回汤盅里头整个重重放在一边,后槽牙紧紧扣在一起,整个屋室里静的落针可闻,只听见年少的将军裹挟着愤恨的粗重喘息,像是孤身立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耳旁风刀雪剑锋利的在裸/露出的肌肤上刮开一道道鲜红的口子,殷红血液落梅似的溅了一地。
良久,方才出声:“湛金,你说这次把扬子溯指给我当副将,是谁的主意。”
湛金不假思索:“想来是常皇后无疑。将军把自己受瘴毒的事情秘密透露给京城四大名医,这些名医在京城亦有自己的脉络渠道,便如支流入海,正如将军可以追根溯流用自己的法子从中探得常霆坚的所在,皇后亦可循着这些踪迹回探到将军这里。斩草除根,是必要的手段。”
危岳雁摇了摇头,一双眸子直直逼来,一对瞳仁像是被浓墨点过一般,“如果我说,可能是皇上,你信不信?”
“皇上?”湛金明显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一愣,她飞速扫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将军,话不可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危岳雁神情十分冷静,一点都不像得了失心疯,“我不是看不出来,皇上一直在用曲荃制衡我的权力,现在曲荃已经被架空了一半,你觉得我还能安然多久?”
“不至于吧。”湛金踌躇,“皇上虽然一直拿将军和曲大人平衡,但是不至于拿战争这种事情来削将军的权啊?我仍然觉得这一手像是皇后会做出来的事情。”末了,她像是想着什么似的,咬唇补充道:“皇上虽然多疑,不择手段,却还算不上昏君啊。”
言落没有等到危岳雁的什么回复,湛金有些不安的低下头去寻危岳雁的神情,却见那人在隔绝了大半阳光的屋内,长眸微眯,一张薄唇抿着,笑的渗人。
谁知道呢?
最是难测帝王心。
湛金没有答话,主仆二人就在闭塞的屋室内缄口无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安置在屏风后头的浴桶里渐渐不再有白雾冒起,将军寝屋的门终于被人叩响了。
是绿沉。
“将军,湛金?”绿沉见到来开门的湛金先是一惊,然后被湛金一把拖了进去。
危岳雁见到绿沉惊魂未定的站在那里,询问道:“怎么了?”
“夫人刚刚同我说,宫里头派来人了,说是十五日请将军进宫赴宴,皇上给将军和此次随同将军出征的副将准备了一场饯行宴席。请将军务必赴宴。”
“谁派的人?”湛金脑子里全是刚才危岳雁说的皇上要杀她,着急向绿沉确认。
“人是皇上派的,但是宴席前朝一场,后宫一场,前朝是皇上亲设的,后宫好像是皇后亲设,昭仁公主代为掌宴。”绿沉战战兢兢的答复。
“赴宴……”危岳雁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嚼在嘴里,像在咀嚼截断的血骨一般,“这么快就要效仿鸿门宴,来个瓮中捉鳖?”
绿沉和湛金都是跟了危岳雁很久的人了,但是她和湛金又不一样。
湛金早在危岳雁还没有来金陵,仍跟着父兄征战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危岳雁了,她见过这个女子在战场上见血不认人的嗜血肃杀,所以不会因为她有意或无意释放出的骇人冷意而失神惧怕。但是绿沉不同,绿沉是三年前才来到危岳雁身边伺候的,她甚至都没有机会见过满身长满可怕疱疹的危岳雁,只是知道危岳雁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所经的事。
所以乍然一见危岳雁杀气全开的坐在这里,瞬间便如同被摄了心魂,心中大乱慌忙无措。
湛金看出她的害怕,但是自家将军现在是满腹怒火中烧,这也肯定劝不得,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唯一能灭自家将军这把邪火的夫人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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