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送到嘴边的杯子顿了一下,然后她云淡风轻地应道:“嗯。”
荆离酒还没下肚,眉头就皱了起来,“昭华,你是怎么想的?”
昭华的笑容苦了几分,怎么想的?难道要告诉她,因为楚怀柔身上有几分当年宋瑶笙的影子,所以自己才高看了她一眼吗?
“不管你怎么想,你要记得楚家的女子,可以利用,可做玩物,就是不可以动心。”荆离拿着杯子晃dàng了几下,提醒道,“昭华,你是个帝王。”
帝王要学会放下感qíng,会权衡,顾大局,这就是荆离一直在教昭华的东西。
“那夜未央呢?”昭华反问,荆离教她怎么受万人敬仰,怎么成为一个明君,她们约好看尽世间风雨,一起站在最顶端,唯独荆离把心里的位置留给了别人,她把昭华推开,自己别留一片温暖的港湾。
“她啊……”荆离手中的力道大了几分,“她于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昭华的杯子掉落在地,薄如蝉翼宫廷杯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之后,撞到桌角,裂开了。
“你和她,是认真的吗?”
荆离点头,“是,我爱她。”
……
荆离没有在揽月宫待多久就离开了,当天宫里就盛传,昭华和荆离因为楚怀柔君臣失和,也有人说,荆相一直喜欢女帝,见女帝宠幸了荣婷公主,吃醋了,流言越传越离谱,但是都没有传到未央的耳里。
回到家的荆离,就看到未央咬着笔杆子,一脸的苦恼,看到荆离后,未央更是像抓住了救命稻糙,“相公,这个佛经好难写,你帮帮我好不好。”
未央不敢求荆离去让樊卿取消这次惩罚,怕樊卿说她恃宠而骄,因为自己前几天偷跑回家,樊卿还记恨地送了佛经里最厚的一本过来,上中下一共三卷,可是……未央根本就不识字啊。
荆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被丢弃的纸团,展开一看,嘴角忍不住就抽了一下,黑漆漆的一团魔横在纸上,笔画歪歪扭扭的还不如刚开始握笔的三岁小儿。
“娘子……你这个……为夫恐怕帮不了你。”
“夫君,你就帮帮我嘛~”
“这个……”
“姐姐~你最好了,小时候你基本上不会拒绝我的。”
荆离叹了一口气,回答:“既然是母亲要求你亲自抄写,我也不好帮着你欺骗母亲,这样吧,我握着你的手写好吗?”
未央一听,也好,总比自己一个人琢磨好,而且这样也能增进两人的感qíng,当下就同意了。
于是窗户上就映出了这样一幅画面,荆离一手搂着未央,一手握着未央的手,耐心地誊抄经书。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午夜,在怀里写字的未央不住地点头,显然是困了,但是经书才写了三分之一不到,荆离只好搁下笔,吩咐桃柳伺候未央睡下,然后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拿左手替未央抄了一夜经书。
母亲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荆离一边抄写一边反省。
第四十五章 谈心
是夜,荆离饭后在凉亭歇息,手里执着一本书看得兀自出神,白兮婉走了过来。
“瞧你,漪妙都说了伤还没有好全,又在这里劳神了。”白兮婉手里拿着一壶茶,也不等荆离说话就给对方满上了一杯,“方才问了飞婧,说是这龙井是今年的新茶,饭后解腻消食,再好不过了。”
荆离放下手中的书说:“你如今已经是宰相的妹妹,这些活就jiāo给下人做吧。”
白兮婉没有正面回答荆离的话,反而把石桌上的茶杯往她跟前推了一推,说道:“你常常,这茶有什么不一样的。”
荆离见状,知道自己这书是看不下去了,只好吩咐身后的飞花把它放回书房,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亮的茶水刚一入口,馥郁的甘,暖润的香气瞬间充满口腔,荆离也不禁眯着眼睛细细品味了起来,“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被夸奖的白兮婉脸上多了些许红晕,“为了烹这壶茶,我可是花了极大的功夫呢,取晨间的荷露,冰凉的井水,午夜的甘霖。植木的水,地底的泉,无根的雨,这三者混合在一起便能泡出极好的茶,龙井茶叶鲜嫩,水不可太沸,煮好的水晾上一会儿,用胎质轻薄的透明琉璃壶冲泡,就能这般滋味。若是到了冬天取那梅枝上的雪来泡茶,又是一番滋味。”
荆离没想到自己这样一杯茶费了这么一番周折,心里颇有些感动,她自嘲地笑笑,“我平日在府里简单惯了,下人们也没有这么多jīng巧的心思,竟也忘记自己原本是可以稍微*一点也不会有异议的宰相了。对了,峥儿呢,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病中,也没好好见见这个孩子,他一个人在相府,又没有什么玩伴,会不会寂寞了些?”
白兮婉依旧柔柔地笑着摇头,“前几日老夫人才吩咐管家送了好些玩具来,峥儿爱不释手呢。”
“你与这孩子受了许多苦,如今到了相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哎。”白兮婉幽幽一叹,“虽说峥儿是你名义上的义子,但是我瞧着,你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了一般,只是我这个孩子的娘,还被你防备着。”
荆离一愣,“怎么会这么说?”
白兮婉往荆离身边坐近了些,手搭上了荆离的手臂,果然荆离稍微有些闪避,“小时候,你晚上一个人睡着害怕,总是和我一张被子盖着聊天,如今竟是连这一点碰触也不陌生了吗?”
荆离避开了白兮婉的眼神,“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过去的不会改变,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我不是说了吗,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阿,你还是喜欢喝龙井,还是喜欢简单的装束,不爱奢华,除了你的口味和xing子变了些,你还是我记忆里那个善良的阿。”
“善良吗?”荆离反问,“也许你不知道,在成为荆离之后,我杀过多少无辜的人。”
“所以你才这么厌恶自己吗?”白兮婉盯着荆离说到,“所以你才把自己包裹起来,连最亲近的人都要推开吗?阿,你总说我苦,其实我不苦,我在秦府的那些年,哪怕吃不饱穿不暖,我还有峥儿陪着我,而你呢,你这么孤单,为了报仇,一个人谋划,一个人冲在前头,哪怕你受伤了,樊卿公主也只是过来看你几眼。你没变,你只是冷了些,淡了些,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但是在禹州的时候,你会心软地帮助一个毫不相识的稚子,会隐瞒秦含嫣大逆不道的篡位言论来保护我和峥儿不受牵连,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白兮婉握住了荆离的手,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阿,我不是埋怨,我只是心痛。我心痛你这样活着,我想要像以前那样靠近你。”
白兮婉的话,落在荆离的心上激起了万千曾làng,久久不能平息,如果……这些年这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话,自己是不是也不至于孤冷寒寂。
荆离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再次喝了一口茶,“这茶真是不错。”
白兮婉破泣而笑,“那我明天再泡给你喝。”
“好。”
“那,说好了,我可不想只是当你名义上的妹妹,你也不要再拒绝我的好了。”
“好。”
白兮婉高兴地往荆离的肩上一靠。
“对了,有件事qíng,我有些疑惑。”荆离突然开口到。
“何事?”
荆离正色道:“你在禹州时,曾要与我jiāo易,说手里有秦业的罪证,你在秦府日子过得那般艰难,怎么会有秦业的罪证?”
白兮婉说:“你其实早就想问了吧。”
她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背对着荆离说:“其实我在秦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惨,虽然日子是要苦些,但是却是我故意的,你也知道,秦业就一个女儿,秦夫人又是个善妒的,峥儿这个庶长子地位不仅尴尬还危险,我和峥儿住在竹苑,表面上是不受宠,其实是活命的举动。”
荆离记得在秦府时,丫鬟说过,白兮婉是在秦业醉酒后qiáng要的,白兮婉这样美的女子,上有善妒的正房,下有欺善怕恶的奴婢小厮,能在秦府带着孩子活那么久实属不易,荆离走到白兮婉的面前,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到:“到了相府,没人会欺负你们。”
白兮婉嫣然一笑,“都过去了,对了,未央发现你身份那日,好像……欧阳菲霜来过。”
“欧阳菲霜?”荆离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大概是来求未央帮忙给欧阳超说qíng的吧。”白兮婉说到,“但是当日不等未央回去找她,她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荆离脸上多了一丝嘲讽,“可不是嘛,只可惜,后来太后cha手了这件事,让欧阳家得了一丝苟活的生机。”
“对于这一点,阿你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白兮婉笑着说。
荆离有些诧异,“哦?你怎么知道我有主意了,说说看?”
白兮婉走到石桌前重新坐下,往桌子上倒了一点茶水,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着,“欧阳家和楚家是根基深厚历经几朝的大家族,实力雄厚,要除之并非一朝一夕,欧阳家的核心人物大概就是欧阳义和欧阳超,楚家虽然只有楚秦,但是此人比欧阳义聪明许多,所以两家倒也不分上下,这两人在朝中代表了两方的势力,而另外一个势力就是阿你。”
说到这里,白兮婉在桌子上写下一个相字,然后在相字旁边写了一个兵字,“阿你之所以会起到帮助女皇登基的决定xing作用,不是在于财也不是在于权,而是在于兵,也就是在边关镇守的骠骑将军周杉,我记得当年宋大人放走的那个至jiāo好友叫周显,周杉将军和这位叫周显的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是一定也有很大的渊源,周杉掌握着十万大军,还留了一支jīng英队伍在京城保护皇上,实际这支队伍的控制者是你。”
“三足并立,牢不可破,要打破这样的僵局非常不易,但是中间却出了变故,这个变故就是楚怀柔,楚怀柔进了皇宫,受女皇宠爱,楚家水涨船高,哪怕楚秦想要低调,但是楚家另外那帮人未必肯听他的话,而欧阳家也不是吃素的,跟太后的关系好像也不一般,如此,欧阳家势必要想方设法打压楚家的气焰,阿不需要出手,一招借力打力,煽风点火,让两家斗得不可开jiāo,最后坐收渔人之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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