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面山坡都是桃林,此时已是绿肥红瘦。东风送chūn归去,落花残蕊被卷得漫天飞舞小巧的竹楼独立在桃花林中,阿珩站在窗口,目送着他离去,青色的身影在迷迷蒙蒙的桃花雨中透出了孤单。
阿珩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受,用力挥了挥手,故作欢快地大声叫:“下次你回来时,我们就可以做自己种的菜吃了。”
蚩尤只觉柔qíng百转,眼眶发涩,似乎满腔铁血豪qíng都化作了千回百转的绕指柔,莫说英雄无泪,只是未到落泪时。
阿珩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蚩尤猛地回头,一边命逍遥加速,一边高声而唱,将一腔热qíng都化作了奔放热烈的qíng歌,让天地都听到他对心爱姑娘的qíng意。
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
阿珩把竹楼收拾好后,启程赶往高辛。
一路行来,清楚的感觉到两大帝王正面对决对整个大荒的冲击。
往日繁华的街道变得冷清,城外的大道上总能看到匆匆赶路的马车向着高辛奔驰,车上坐满了抱着大包小包的人,也许在他们心中,那个没有参与战争的高辛是大荒最后的安宁之地。
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再有笑容,家中有征兵的固然愁眉不展,担忧着亲人的安危,没有征兵的也不能放心,因为他们的儿子。丈夫随时都有可能被征召入伍。
神农国愁云密布,高辛国则截然不同,茶楼酒肆的生意越发热闹,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喜欢聚到这里,听一听避难而来的神农人讲一讲那场距离他们很遥远的战争。
战争发生自己身上时是痛彻心扉的疼痛,与己无关时,却是jīng彩的热闹。
这些安宁地享受着别人jīng彩的高辛百姓并不知道少昊的焦虑和担忧,以及他为了他们的这份安宁所做的一切和即将要做的一切。
阿珩回到五神山,径直去找少昊,她迫切需要知道有关战事的一切。
夕阳西斜,少昊一人静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整座华美的宫殿空无一人,就好似只剩了他一个透着难言的萧索。
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一直玄鸟飞来,落在他的手上,向他呈报消息。
他看到阿珩,淡淡一笑,“你回来了。”
阿珩左道他身边的台阶上,“结果会如何?”
“只会有两个结果,轩辕胜,或神农胜。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结果。”
“你希望哪个胜?”
“你想听真话?”
“嗯。”
“同归于尽不可能,我只能降低希望,两败俱伤吧!”
阿珩苦笑,“真不知道我大哥怎么忍得了你?”
少昊笑着,眼中却是思虑重重,青阳,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复我的消息?
“现在是什么qíng形?”阿珩问。
“刚才的qíng报是两军在阪泉对峙,一触即发。”
一只玄鸟穿破夕阳的光影,片片落在了少昊的指头上,少昊静静看完玉简,一扬手,玄鸟又飞走了。
“应龙率领妖族的两路军队从南翼率先发起了进攻,huáng帝应该是想利用妖族远胜于神族和人族的速度,qiáng行跨过济水。”
“我听大哥说过应龙,是罕见的将才,智勇双全,父王看来想先声夺人,对手是谁?”
“后土。”
竟然是他,应龙并没有胜算。阿珩沉默,少昊也陷入沉默。
不一会儿,玄鸟又飞了来。
“夷彭率两路军对从西翼出发,即将和祝融相遇。”
阿珩轻声说:“夷彭xing子坚忍,行事谨慎,可祝融的神力远胜于当年,夷彭不是他的对手。”
“不要忘记,huáng帝是这个天下最会下棋的谋略家。夷彭一母同胞的哥哥轩辕挥被祝融活活烧死,夷彭等这个复仇的机会已经等了几百年,他会毫不畏死地战斗,huáng帝给他的又是jīng锐部队,祝融神力再高,也会怕死,夷鹏至少有四成胜的希望。”少昊略带讥讽的赞叹,“huáng帝十分懂得在什么样的地方落什么样的棋子,连儿子的仇恨都会被他jīng确地利用。”
阿珩默不作声,人人尊崇huáng帝,却不知道当huáng帝的儿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qíng。
夕阳慢慢落了,天色转黑。
朝阳慢慢升起,天气转亮。
玄鸟一只又一只来了,又去了。
已经一夜一日,应龙和后土仍然在血战,夷彭和祝融也僵持不下。
又一只玄鸟飞来,少昊:“你父王率领四路军队出发,和蚩尤的大军相遇。”
阿珩面色发白,少昊蹙眉沉思,青阳呢?青阳去了哪里?这么重要的战役,huáng帝怎么会不用青阳?
他随手一挥,面前出现了一幅水灵凝聚的地图,高耸的阪山,七泉相通的阪泉,险要的阪城,水流湍急的济河····一个阪泉之野的地形非常立体地展现了出来。
少昊边看便低声自语:“济水只有在这里最狭窄。可以渡河,所以huáng帝派熟悉水xing、行动迅速的妖族从此处进攻,进攻的策略很正确。炎帝已经想到,所以派了谨慎小心的后土驻守此处,防守的策略也没有错。”
他指着阪山四周,“夷彭从这里出发,祝融的军队在这里,jīng锐对抗jīng锐;huáng帝从这里出发,蚩尤的军队在这里,用huáng帝的威攻击蚩尤的猛。”看上去huáng帝的计划天衣无fèng,正在全力夺取阪城,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少昊一直皱眉沉思,水灵凝聚的地图在月色下蓝光莹莹,照得他神色yīn晴不定。
阿珩说:“父王自小就指导我们要珍惜实力、谋定后动、一击必中,我怎么都没有料到父王这么快就会倾全国之兵进攻神农,bī得炎帝也倾巢出动,两军决战。”
少昊猛地站了起来,神色大变。
全力对全力!huáng帝不是这样的xing子!这就是不对的地方!
几千年前,轩辕族只是一个小神族,huáng帝不得不珍惜每点兵力,因为他làng费不起!以弱小蚕食qiáng大,回避正面作战,尽量不牺牲自己的力量,这才是他的一贯的风格。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huáng帝怎么可能突然改变呢?而且他还明知道高辛在旁窥伺,巴不得他们两败俱亡,所以不可能!
阿珩忙问:“怎么了?”
少昊定了定心神,凝视着地图说:“整个大荒都被huáng帝骗了,虽然古歌谣一直唱‘失阪城,失中原;得阪城,得中原’,但是huáng帝并非想要神农国的第一要塞阪城。”
“那我父王举全国之兵想要什么?”
少昊说:“他想要炎帝的命!”
阿珩猛的跳了起来,神色惊骇。
少昊说:“战争拼的不仅仅是武力,更是国力,神农在蚩尤和榆罔一刚一柔的治理下,国力qiáng盛,人民富足,贫瘠的轩辕怎么可能和富庶的神农对抗?这两百多年来,你父王使用了无数的计谋,想离间榆罔和蚩尤,但蚩尤狡猾如狐,从不上当,榆罔却像个榆树疙瘩,认定一个死理,别的都不理会。在qiáng盛的神农面前,huáng帝东扩的愿望似乎已经不可实现,但只要榆罔一死,qíng势就会立变。蚩尤行事太刚烈,刚则易折,这两百多年来一直是榆罔的怀柔手段在化解着各方和蚩尤的矛盾,那些诸侯国主们再不满,只要榆罔在一日,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削弱蚩尤的权利,并不敢反叛,但如果榆罔一死,这些人决不会敬服和他们出身利益皆不同的蚩尤·····”
阿珩脸色煞白,喃喃说:“神农国就会四分五裂,父王就可以分别击破。”
少昊望着地图,带着几分敬畏地感叹:“神农炎帝!轩辕huáng帝!”如果说前代炎帝利用蚩尤独特的出身和xing格,剑走偏锋,下了一步绝妙之棋,那么huáng帝如今就是又利用蚩尤独特的出身和xing格,成功地破解了炎帝的必杀之局,并且反将炎帝一军。
两位帝王隔着生死下了一盘长达几百年的棋,他看到如今,才知道他们这些人比起那两只老狐狸还是差了很多。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又是心生畏惧,又是心痒难耐,想知道如果炎帝仍在,会如何回应huáng帝破军之招。可是,炎帝毕竟早已经死了,所以,他不可能再落子。huáng帝赢定了!
少昊突然冷汗直冒,huáng帝这样的人物,他怎么能自负地以为可以像对付自己的父王那样去对付?青阳,杀心一起,命危矣!
少昊立即召唤玄鸟。
阿珩耳畔一遍遍回响着少昊的话:huáng帝是想要榆罔的命,huáng帝是想要榆罔命······蚩尤也许什么都不在乎,权力、地位、名誉,甚至生死都不过是他纵横尘世的游戏,但是榆罔却不同——
阿珩匆匆召来阿獙,飞向西北方,连招呼都顾不上和少昊打,没想到,少昊也策着玄鸟全速向西北方飞。
两人都神色凝重,一声不吭,只知道用足灵力,驱策坐骑全力飞行,都在心里焦急地呐喊。
快点,再快点!
只要晚一步,也许就会失去此生此世心中最不想失去的东西。
可是,纵使他们灵力再高qiáng,阿獙和玄鸟速度再快,关山几万里,也不可能瞬间到达。
阪泉之野,日薄虞渊十分。
泣血残阳,如涂如抹,将所有山川河流都浸染成了红色,整个大地就像是用鲜血泼染出的巨幅水画。
雄伟的阪山伫立于荒野,像是一位迟暮英雄,凄凉磅礴。
阿珩和少昊驾驭坐骑冲向阪山,有士兵来拦截他们,可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楚,就被打下座椅。
在阪山和阪河之间,有一条河水改道后留下的深壑,深壑之上,huáng帝和蚩尤各自带领人马正在激斗,因为是神族对神族,又没有用阵法,各种灵力激撞在一起,颜色变换,恍若虹霓,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少昊看到“huáng帝”,阿珩看到蚩尤,都松了一口气,他还在!
突然,洪厚的声音响彻天地,“榆罔已死!”
榆罔已死!
两边的战士都下意识地望向空中。
天空中出现了另一个huáng帝,穿着金色铠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重明鸟背上,一手握金枪,一手提着一颗人头。
因为再被斩下,头颅上还不断地滴着鲜血,灵力随着鲜血飘逸,血滴变成了绿色光点,像是无数只萤火虫在曼妙地飞舞。
在绿色光华的笼罩下,头颅分外清晰,,头上戴着建木雕成的王冠,五官栩栩如生,眼睛惊讶地圆瞪着,唇瓣带着深深的歉意,好似在对他的子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在保护你们了!又好似在对父亲抱歉,对不起,爹爹,我没有做到对您的承诺!还好似在对蚩尤抱歉,对不起,好兄弟,我不能再和你并肩而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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