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轻轻动了动,仿佛站的累了,挪了挪步子,抬手指了指前边,带着笑说道:“咱们往前走走,这里景色这么好,不多看看就可惜了。”苏子诚随着李小幺转过身,一只手松开,另一只手却从李小幺背后圈过,握着她的胳膊,随着她的步子往前走了一会儿,李小幺在城楼那串灯笼下停住步子,低头瞄着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那只手白皙而有力,手指细长,指甲剪得极短,大姆指上戴着只碧透水亮的板指……天晚了,该回去了……还是热闹的地方好,真不该来这里……
“回去吧,这里太冷。”李小幺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仿佛很随意的说道,苏子诚往李小幺身边靠近些,撑开斗篷裹住她,低声说道:“还早,再看一会儿,我替你暖着。”李小幺想动,却又挪不开步子。
“出了正月,我接你……”
“回去吧!”李小幺急切的打断苏子诚的话,往前挣了两步,转过身,一只手捧着手炉,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不停的往里拉着斗篷,苏子诚愕然不解的呆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垂下头,往后退了半步,两只手紧握着手炉,深吸了口气,平稳了自己的心绪,低声说道:“回去吧,这里景色太好,景色太好的地方跟酒一样,看多了会让人醉,让人失态,回去吧。”李小幺说着,转身就要往那处石楼处去,苏子诚上前拉住李小幺,李小幺低头看着那枚水汪汪的翠玉板指,低而清晰的说道:“我不做妾。”苏子诚手指一下子绷紧起来,握的李小幺痛的皱起了眉头。
“你跟了我,做什么也没人敢轻视你,这北平,这天下人……”
“不为这个,”李小幺烦恼的打断了苏子诚的话,一边挣脱着苏子诚的手,一边扭过头看着他,无奈的解释道:“不是这个,是我自己……这天下人如何,谁管得了?我跟你说过,你就当我是个异数,是个怪物,我的……心吧,和你的心一样,哎,你先松开我!”苏子诚仿佛突然间心qíng大好,手下的力道散了,手却没有松开,只笑着说道:“我就是当你是个异数,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也没人敢委屈你,我跟大哥说过这事,你进了府,先不明说身份,还跟现在一样,紧挨着外书房有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去了,你就住在那里,那院子和外书房只隔着一道角门……”
李小幺用力拍开苏子诚的手,也打断了他的话,往后退了半步,重重呼了口气说道:“以你的身份地步儿,娶谁纳谁都是人家的荣光体面,哪有什么委屈?可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那个异数!其实不是娶不娶、纳不纳的事,这个是……唉,算了,不说了,越说越错,你答应过我,许我自由自在,你府里的姬妾,进了府还能自由自在、来去自由么?”
“你想去哪里?!”苏子诚脸色一下子yīn沉下来,紧盯着李小幺厉声问道,李小幺仰头看着他,苦涩的笑着说道:“我哪儿也不去,我是个懒人,不过求份自由自在,我这脾气自己清楚,吃不得亏受不得气,往后真在你后院里闹起来,谁也不得清静不说,只怕闹出大事,连你也护不得我,我这条命就搭进去了,何苦?”李小幺看着苏子诚面色稍稍缓和了些,满心酸苦的松了口气,陪着笑,接着说道:“爷就当我是另一个梁先生岂不好?”
苏子诚低头看着陪着笑容、满眼谨慎看着他的李小幺,心里突然空出一片来,空空的却象重物般往下塌陷坠落的让人难受,刚才那个自由自在、神采飞扬的的李小幺哪儿去了?不是好好儿的么?他说错话了?进府有什么不好?她怕什么?他对她还要如何?他对谁这样用心过?苏子诚突然升起股愤闷之气来,踏前半步,李小幺急忙往后退了半步,紧张的笑着说道:“回去吧,天晚了,这里风大。”说着就要转身往石梯处奔,苏子诚伸手拉住李小幺,往高处提着她的手,yīn冷着脸,紧紧抿着嘴唇,不动也不说话。
李小幺懊恼的咬着嘴唇,真是神使鬼差,怎么想起来要到这么偏僻的城墙上来,应该哪儿热闹往哪儿去!这回自已引火烧着自己了!
“爷,回去吧,你看,下面都没人了,天晚了,爷明天还要去宁王府,去水家,万一冻着就是大事。”李小幺讨好的笑着,温言软语的劝道,苏子诚突然松开李小幺的手,两只手紧捏着她的肩膀,闷了片刻,仿佛咬牙切齿般说道:“别跟我这么笑!”
李小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突然仓惶的埋下头,嘴唇抖的几乎咬不住,这就叫人必自rǔ而后人rǔ之么?
苏子诚心抽起又松开,急忙抬手想去托起李小幺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停着不敢再往前,刚才那一瞬间……自己过于严厉了?怎么会这样?苏子诚轻轻咳了两声,抬到一半的手尴尬的落下去又抬起来,那只手仿佛多余起来,苏子诚又咳了几声,正要说话,李小幺已经抬起头,面容平和的看着他,往旁边迈了一步,挣脱开苏子诚另一只手,语调平缓的说道:“回去吧,爷明天还有要紧的事。”苏子诚两只手生硬的背到身后,努力让自己显得柔和些解释道:“我是说……”说什么?苏子诚呆看着李小幺,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李小幺悄悄往后挪了几步,面容平静的看着苏子诚建议道:“先下去吧,有什么话,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苏子诚踌躇了下,勉qiáng挪动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小幺身后,李小幺全神贯注的留意着身后苏子诚的动静,警惕的和他保持着距离,苏子诚紧盯着李小幺,几次想说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满腹乱麻中,两人已经一前一后下了城墙。
第一百五四章收心
李小幺心绪已稳,将手炉递给东平,让到一边,看着苏子诚沉着脸上了车,低声吩咐东平道:“爷明天还有要紧的事,等会儿到槐花胡同口停一停,放我下来就行。”东平嘴唇动了动,飞快的扫了眼车厢,没敢答应,李小幺垂着眼帘上了车,在苏子诚对面坐下,车厢里温暖如chūn,李小幺舒了口气,笑着说道:“还是暖暖和和的舒服。”说着,从暖窠里提出紫砂壶,倒了杯茶递到苏子诚面前,苏子诚伸手接了,抿了一口,看着李小幺,那团乱麻还是乱麻,团在心里,还是不知从何说起从何解起。李小幺不等他说话,带着笑说起了正事:“明天一早我去趟庄子,正好看看开chūn养蚕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咱们开平府天寒,chūn蚕长的慢,蚕生的慢,这出的丝就好,再在织工上多下下功夫,说不定真能织出上品的丝绸来,下午回来再去看看梁先生,水生哥想试一试今年的恩科武举,想请梁先生指导指导策论兵法。”
“魏水生马上马下功夫都很过得去,再在策论兵法上下下功夫,中个武举倒也不难。”苏子诚被李小幺随意的闲言碎语说得心qíng渐渐缓和平稳下来,那团麻被李小幺的话一点点压沉下去,一直沉得仿佛没有了一般。
“水生哥字写得好,从前我们在太平府的时候,他做凭了手好字,寻了个佣书匠的活,当时有几位名士还专程点了水生哥替他们抄书。”李小幺带着笑,闲闲的说道:“水生哥要考武举,虎威营那边只好先告半年假,正要和爷商量,二月里就要解试,您看,是在营里参加解试好,还是参加开平府的解试好?”
“就在营里吧,魏水生弓马上不差,在上四军应解试也一样能考出来,不必转到开平府去。”苏子诚建议道,李小幺从善如流:“那就在上四军考解试,水生哥功夫好,字写得好,学问也好,肯定能考出来,过了年,要应考的各地秀才就该陆续进开平府了,年前我寻了趟水桐大/奶奶,让她看能不能腾些空房子出来,留着给那些穷困秀才借住,我和她说,gān脆让那些秀才们教孩子们念书写字以抵房钱饭钱,水大/奶奶也觉得好……”
李小幺语气安祥中透着笑意,说个不停,苏子诚面容松驰舒缓着往后靠在靠枕上,微笑着凝神听着,一股令人安然而愉快的气息从李小幺的话语里流淌出来,溢满了车厢。李小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留意着车外的动静,只听东平略提着声音,象是和谁在说话:“前面是槐花胡同?”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忙收了话,笑着说道:“这里应该是槐花胡同了,转过弯就是柳树胡同,爷明天事多,我就在这里下车,不也多耽误爷。”李小幺说着,伸手取了自己的斗篷,伸手就要掀起车帘吩咐东平,苏子诚一下子直起上身,抬手制止道:“我送你回去,天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一个人出去?”李小幺急忙缩回手,也不和苏子诚谦让争执,只点头‘嗯’了一声谢道:“那就多麻烦爷。”
苏子诚看着她,踌躇着仿佛想说什么,李小幺已经挪到车厢门口,将帘子挑起条fèng往外看着,眼看着车子转进柳树胡同,放下帘子,带笑说道:“这就到了,多谢爷。”李小幺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披上斗篷,车子顿了下停住,帘子从外面掀起,李小幺和苏子诚道了别,不等摆好踏步就利落的跳下了车,苏子诚紧跟在李小幺身后,几乎贴着她也下了车,李小幺仿佛不知道苏子诚也下了车,头也不回的紧走几步上了台阶,几乎同时,门往里面打开,魏水生隐在门外的yīn影中,让过李小幺,看着没穿斗篷,背着手沉着脸站在台阶下的苏子诚,征询般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瞬了瞬眼神,示意他关门,魏水生关上门拴了,转头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夸张的打着呵欠,不等他就急忙堵了回去:“没事,逛了大半天,累了!我先回去歇着了,明天几时出发?”
“辰初……”
“这么早,”李小幺又打了个呵欠,打断魏水生的话,一边往里走一边接着说道:“知道了,这么早就过去,我得赶紧回去歇着了。”魏水生背着手,送她到半亩园门口,看着她进了院子,站在片刻,叹了口气,才背着手转回去歇下了。
李小幺听了背后院门关上的声音,长长的吐了口气,肩膀一下子松垮下来,两只手拉了拉斗篷,慢吞吞的拖着脚后跟,沿着抄手游廊进了正屋。
紫藤见她面色不善,不敢多话,瞄着她的脸色,小心的问道:“五爷乏了,让人多送些热水进来,五爷多泡一会儿热水?”
“嗯。”李小幺答应着,去了衣服转进净房,泡在高大的沐桶里,由着淡月洗了头发绾起,闭着眼睛低声吩咐道:“不用侍候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淡月答应了,招手叫了流云过来,往沐桶里小心的加了大半桶热水,才带着流云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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