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义说的直截了当,苏子诚听的呆怔了片刻,脸色渐渐发白,看着苏子义恼怒道:“小幺一个姑娘家,她也没有那么多心机!大哥想的太多了!”苏子义惊讶的看着弟弟,沉默了片刻,轻轻拉开折扇,看着苏子诚问道:“你今天见到父亲了?父亲身体如何?”
“看着不好,气息虚浮的很。”苏子诚一下子伤感起来,苏子义垂着眼皮,声音平平的接着说道:“父亲和我说过一回,说他自己知道自己,只怕撑不了……虽说太医说他康健得很,可他自己心里清楚。”
“大哥怎么不把太医抓过来拷问?三木之下,看他敢不说!”苏子诚咬牙切齿的说道,苏子义皱了皱眉头:“你看看你,又犯了这急躁的毛病,这不是大事,郭氏一手笼着太医院,可她和郭家,比你我更盼着父亲长寿,捅了这个,郭氏必定哭诉到父亲面前,何苦给父亲添烦恼?就是这吏部的事,也是点到为止,不能牵出郭家来!父亲这样……不能再让人烦恼他去!”
“嗯,我知道了。”苏子诚垂着头低声应了,苏子义看着他,呼了口气出来,才接着说道:“父亲自觉身体不好,一心盼着你早点成亲,他想亲眼看着你成了亲……你这亲事,不能再拖了,我的意思,过了年就成亲!这李小幺,你打算怎么安置?她自己有什么打算没有?”苏子义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苏子诚脸色青白,垂着头呆坐了半晌,才声音平板的答道:“我不娶郭三娘子!”
苏子义一口气噎在喉咙间,抬手点着苏子诚,连呼了几口气,放下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这牛脾气!怎么还没改?!你不娶她,好,那你想娶谁?”苏子诚拧着脖子,别着头一声不吭,苏子义又呼了口气,看着苏子诚冷冷的说道:“那李小幺,往后你怎么宠她我不管,可娶却娶不得!北平皇后,必得出自北平八大世家,这是苏氏一族起事时与八大世家盟过誓的刻石铁律!郭三娘子那样的蠢货,娶回来对你对她,只有好!”
苏子诚眼角连连抽动了几下,突然站起来,几步奔到窗前,头抵着窗栏一动不动,苏子义直直的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半晌,苏子诚垂头丧气的转过身,看着苏子义低声哀求道:“再等一等,出了十月,等出了十月再说。”苏子义长长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苏子诚身边,爱惜的拍了拍苏子诚的肩膀,伤感低落的说道:“为君者不易,往后你就是宠她,也要有分寸,做得太过,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不过,她是个聪明的,比你识时机变得多了。”
苏子诚看着兄长,张了张嘴想解释,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满眼伤痛困苦的看着哥哥,呆了半晌,突然低下头道:“我累了,先回去歇歇。”
“嗯。”苏子义也不多说,背着手陪苏子诚出了书房,一路沉默着将他直送出大门,看着苏子诚上马去了,又呆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背着手,低着头信步往回走,到了书房门口,苏子义停住步子,转身看着小厮吩咐道:“准备香烛,去开宝寺。”说着,转身出去,上马往开宝寺奔去。他要去跟母亲说说话,看弟弟这个样子,深陷qíng网,为君者岂能如此?可弟弟那样的xing子脾气……唉!自己心里这份苦楚,又怎么说得出道得明?
第二天天光大亮,李小幺才爬起来,赐宴真好,至少不用起的比jī早。
李小幺慢腾腾沐浴洗漱好,吃了顿丰盛非常的早饭,站到檐廊了伸了一会儿胳膊,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转身进屋,紫藤和张嬷嬷已经商量着挑了件银蓝百花暗纹织锦缎长衫出来,又配了条嵌着白玉的腰带,海蓝宝石头的簪子,举起来给李小幺看,李小幺扫了几眼,重新坐在妆台前,由着青橙将头发在后面绾成发髻,cha上海蓝宝石簪子,李小幺站起来换了衣服,紫藤和淡月忙着给她挂上玉佩、荷包、香袋、扇套等物,仔仔细细整理好,退后几步看着满意了,张嬷嬷也看着满意了,取了扇匣子过来,李小幺挑了把扇子,抖开晃着,甩着手出了门,往宫里领宴去了。
车子刚出了大门,南宁骑马从胡同口冲进来,急跳下马,笑着扬声禀报道:“姑娘,爷在前面街口等姑娘一起进宫呢。”李小幺掀帘子笑应了,南宁又上了马,在前面引着,不大会儿,会合了苏子诚的车辆,不大会儿,就到了宫门口,李小幺刚下了车,吕丰就闪过苏子诚,从斜刺里冲到李小幺面前笑道:“小五!你才来,我等你好大一会儿了,吃饱了没有?”
苏子诚眼里带着血丝,默然看着又说又笑的吕丰,目光移到听的笑意盈盈的李小幺身上,也不开口,只背着手安静的等在旁边。
李小幺和吕丰并肩走到苏子诚旁边,顿住步子示意他先走,苏子诚转身和两人一处缓步往宫里进去。
第二百九十章庆功宴
三人同行两人说笑着进了宫门,跟着内侍一路进到兴庆殿前,殿前宽敞平整的广场上已经三五成群聚集了不少官员,见三人进来,嗡嗡的说笑声嘎然而止,众人或直视、或斜瞄、或是装着不在意,却用眼角瞟个不停,这位姑娘五爷,和淮南路一起,如今正是众官员最热于议论的话题之一。
苏子诚恼火的皱了皱眉头,往前走了半步,姿态分明的挡在了李小幺面前,李小幺只顾和吕丰说笑着,仿佛根本没留意到殿前众人各式各样的探究的目光。苏子诚转头寻着内侍,正要让人引他们寻个偏殿歇脚,苏子义一身大红朝服,神采奕奕的过来,众人的目光从李小幺处齐齐转向苏子义,苏子义却只看着苏子诚笑道:“我怕你晚了,刚还让人去你府里寻你,你倒到的早。”苏子诚笑着和兄长见礼,李小幺和吕丰也跟着长揖见礼。
苏子义大步过来,拱手还了礼,看着李小幺慡朗的笑道:“小五这一身长衫,连玉树临风都不足以形容,这半年你辛苦了。”李小幺忙长揖到底,满脸不安的笑道:“大爷这么说,小五哪里担得起?!”
“担得起担得起!”苏子义笑着抬了抬手,转头看着苏子诚,瞄见他满眼的血丝,眼底闪过丝担忧,面上却纹丝不露的笑道:“昨晚上歇得好不好?今天这宴,父亲可是专程为贺你这大功摆的,小五量浅,你可得多喝几杯!”
“我替小五喝!”没等苏子诚答话,吕丰跳出来抢过话头,李小幺眉梢动了动,无语的瞄了眼吕丰,苏子诚却转头看着吕丰笑道:“既说了这话,今天这酒,你可要代到底,不能失了小幺的面子。”吕丰意外的看着苏子诚,怔怔忡忡的点了点头,苏子义含笑看着苏子诚,几个人各怀心思的说了一会儿话,过来见礼、请安、说话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苏子义亲热的扶着曾担任过太子少傅、年过七十的宋大人,和苏子诚等三人一起往大殿进去。
净鞭响后,众人依序排好,一路肃静进了兴庆殿,舞拜行了大礼,各自入了座。皇上高高居于最上首,离他两三步远,左右各放着四张矮几坐席,安置着宋大人等几位或做过太子太傅,或历经两朝的年高老臣,再往外四五步,一溜四排矮几坐席,苏子义居左边第一位,紧挨着他的,是三皇子苏子信,对面右手第一位,坐着位老亲王,苏子诚紧挨其后,李小幺和吕丰坐在他后面一排,两人倒真是坐到了一处。
李小幺小心的打量着四周,因为皇上身子并不好,这场庆功宴,礼仪规矩减到不能再简,与宴的,都是三品及以上官员及有爵者,人数并不是太多,一共摆了四排,左右第一排前面几个是一人一几一席,再往下,是一人一几两人一席,后面两排,象李小幺和吕丰所在,则是两人一几,四人一席,两个席子间放着只浆水桶,旁边立着几个紫袍金带的看盏内侍,前后四排的矮几都是一色的黑漆镂金花,只是大小不同而已,几上已经摆上了一盘连骨熟ròu,一盘烤羊肋排,一盘大条的猪五花ròu,看样子应该是熟的,三个大盘子前面,还整齐的并排放着盛着葱、韭、蒜、醋的四只小碟子,李小幺有些纳闷的盯着四个小碟子,这不应该放到靠人的这边才方便么?怎么倒放到前面去了?
吕丰顺着李小幺的目光看向那四只小碟,嘴唇仿佛没动,却低低的说道:“看盘,不能吃。”李小幺垂了垂眼皮,收回目光,正襟危坐着,等着下面的节目。
仿佛是吉时到了,对面的苏子义端起斟满了酒的杯子,直身站起,满脸笑容的冲皇上举杯祝酒道:“臣贺陛下开疆拓土,又添一水糙肥美之处!”皇上端起杯子,声音轻缓的说道:“天佑我北平!朕请诸位,满饮此杯!”
群臣哄然应诺,几乎一起举杯站起来,李小幺有些仓惶的端着杯子跟起来,跟着举杯,跟着装模作样的饮着空杯子,群臣饮了酒,齐声贺道:“北平万喜!陛下万喜!”
“坐!”皇上放下杯子,抬手压了压,众人坐下,看盏内侍利落的撤了看盘,上了盘切成极大块的烤ròu,一盘切得薄如纸片的白切ròu,还有一盘胡饼!李小幺眨了眨眼睛,愕然而无语的看着那盘堆的满满的胡饼,这是什么意思?一人先捞块胡饼啃了?倒是够饱,正郁闷间,皇上轻缓虚浮的声音响起:“诸位爱卿且随意,不必拘礼,朕也受不得那些繁琐。”众人忙应诺,皇上转头看向苏子诚笑道:“二郎多喝两杯,你这一战打得好,朕高兴得很。”苏子诚急忙站起来,恭敬的应诺,皇上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苏子诚坐下,举了举杯子笑道:“朕就自斟自饮了,诸位也随意。”
李小幺轻轻呼了口气,微微往吕丰身边凑了凑低低的说道:“皇上真好!”
“嗯,可惜没有能吃的东西,你又不能饮酒。”吕丰遗憾的看着桌子上的白ròu胡饼,李小幺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盘子胡饼,暗暗叹了口气,原来这皇帝家请客,头一道竟然是上胡饼的!真是省钱!
对面,苏子义也不站起,冲着苏子诚高举着杯子笑道:“二郎,我敬你和小五,以贺淮南路之功!”李小幺急忙端着杯子跟在苏子诚后面站起来,苏子诚正要说话,皇上在上首笑道:“二郎坐下,说过不拘礼,坐着就是。”李小幺忙又跟着苏子诚落了座,苏子义温和的笑看着两人坐下,举了举杯子笑道:“小五量浅,吕二郎既和她同席,就代她饮了杯中酒吧。”吕丰急忙从李小幺手里接过杯子,高举示意了,仰头一饮而尽,满脸笑容的将空杯子示意给苏子义。
苏子义敬了头杯酒,温和怜爱的拍了拍苏子信的肩膀,示意他敬酒,苏子信脸色微微红涨着,长身危坐,学着苏子义,高举着杯子敬了苏子诚和李小幺,接往下,安远侯水清明、宁意侯郭敏达、靖江侯水清亮等人依次敬了,过了这头轮,第二轮就随意多了,渐渐,殿内热闹喧嚣也随意起来,内侍悄悄的在皇上身后垫上厚厚的垫子,皇上往后靠在靠垫上,接过内侍递过的温热的羊奶慢慢喝着,满眼欣慰的看着苏子义和苏子信,苏子信挪的几乎紧靠着苏子义坐着,仰着头,满脸开心笑容的和大哥说着话,苏子义满脸耐心和爱怜的答着幼弟的话,皇上看了一会儿,缓缓移开目光,看向殿内的热闹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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