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异母弟,小时候还会和她作对抢东西,稍许大了些对着她就像对着空气,人前点个头,人后正眼都不瞧。她将要出嫁之际,安悯跑到她房里骂她贪心不知好歹,自私冷酷,全然没有半点孝心仁心,一个人出嫁却要带走全家的钱财,是想要看着他们活活饿死穷死,还砸了她房里的陈设,打了她的丫头。要不是她的rǔ娘死死拦着,她也得挨上两下。
安怀倒是没来闹,但事qíng闹到安侯老夫人那里后,他突然就冒出来给安悯作证,力证事qíng是她挑起的,东西也是她自己砸了来栽赃陷害安悯的,丫头脸上的伤也是因为得罪了她被她打的。向来都是乖乖男亮相的他,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比她更可信的,谁都不信她的辩解,只有田氏表示相信她,于是大家更不信她。因为她拿走的好处太多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不平衡,凭什么没爹疼没娘爱,还要占着这么多呢?
第二天她出嫁,两个亲兄弟都不肯送她,虽有堂兄可以送,但亲兄弟一个都不肯露面还真是太打击人不过,还是田氏出面qiáng压着才勉qiáng送她到田家。
真是惨淡的人生啊,人混到这份儿上可真是悲惨。那时rǔ母劝她不要带走这么多嫁妆,主动点让一步,她却憋着那口气不肯。现在想来,若是她当时听了rǔ母的话,还会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安怡自嘲一笑,透过车帘fèng看向立在车前的安怀。
安怀很好地继承了田氏和安保凤的优点,长身玉立,唇红齿白,眉眼间天然带着一股喜意,让人观之可亲,剪裁得体的素袍和腰间的古朴玉佩更是将他衬托得如同人中龙凤,任谁瞧见了都要说一声浊世佳公子。
安怀不带一个下人,大喇喇地当街拦在马前,声音大得好比在书院里大声诵读:“惊扰族叔了!大清早的贸然上门来扰着实失礼,但侄儿是真心想要来替弟弟赔礼致歉的。家中祖母和长辈为此惊忧不安,家父和家母更是羞惭yù死,幼弟死活不知,侄儿心中委实不忍,便腆着脸来想求族叔与族妹大人大量,饶了幼弟,放他一条生路。现下可好了,既然族叔与族妹病都好了,安怀是否能进屋一叙?”
安怡相信,左右邻舍都一定听得很清楚了。现在她就等着看安保良怎样应对。
安保良很淡定地命令兰嫂将车帘挂了起来,平静地盘膝坐在车厢里向安怀点点头:“贤侄真是有心了。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贤侄聪慧能gān,仁爱孝悌,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今日总算是心愿得偿,果然是我安氏子弟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少有人能极。”
安怀明明十分自得受用,仍然面色淡淡地朝安保良一拱手,道:“族叔过奖,侄儿再怎么有出息,也比不过族叔。如今安氏一族就都指望着族叔领着我们重振安氏之名呢,侄儿日后还要仰仗族叔提点。”
“你我同族同宗,不必如此客气,我怜爱族中子弟是应该的,你敬族中长辈也是应该的。”安保良话锋一转,同是声音很响亮地道:“其实我很是好奇,都是同父同母所生,何故安悯侄儿就没有你这样懂事知礼呢?我听人言,你父母亲在家中对你弟弟多有宠溺,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只顾着自己读书上进,还该拉一把弟弟,不要等到弟弟做错了事才后悔,这样才是真正的仁爱孝悌。你要知道,有些事儿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把过错推给旁人就能过去的。”
安怡弯起了唇角,安县令一下子就戳穿了安怀的真面目啊。是的,她就是小气,她就是一直都记着从小到大在安怀那里受来的窝囊气,现在他又想给她窝囊气受了,但不同的是,她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还有个愿意保护她的安保良和薛氏挡在前头。
安怀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错估了安保良这个看似老实木讷的族叔,这嘴皮子也很利索的嘛。可他年少成名,从来都不是肯轻易服输的xing子,既然出了手就一定要赢,当即道:“族叔说得没错,侄儿年轻,行事未免不周,日后一定会加以改正。侄儿不明白一件事,请族叔一定指点一二。”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族妹生病不能出门见人是真的吗?这会儿是要去哪里呢?”
正文第390章我就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看热闹的邻里们扫门阶都扫到大街上来了。安保良扫了眼周围的人,皱着眉头很是隐忍地解释道:“我本不愿意说起,但侄儿问了,我也不好相瞒。是这样的,昨日你们上门闹了一回,害得你族妹又哭了半宿。也不知道哪个居心不良的到处传她没有生病,好些人要来请她瞧病,实在不堪骚扰,我这个当爹的虽然也病得半死,却也只能先把她送到别院里去静养……侄儿你还有问题吗?”
“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是爹娘无能,才让你这样吃苦受累……”薛氏都不需要人提点,自己就想起这些日子安怡受的苦难来了,于是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了一脸,停都停不下来。
好心的邻里们立即上来劝说,有几个仆妇趁机往车里瞟,果然看见脸色苍白,消瘦了许多的安怡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壁上,还不忘拍着薛氏的肩头轻声安慰。回忆起周嬷嬷的话,顿时满满都是同qíng,看向安怀的眼神颇为不善:“看着是个斯文公子,谁知也是这般咄咄bī人,和前天那个比起来不过是换个方式欺负人罢了。果然是亲亲的两兄弟。”
安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却还不肯服输,语气里失去了从容,更添了几分尖刻:“难道族叔不知,前日才刚解的禁,京城外头还乱着吗?这时候要送族妹去别院里养病,不太合适吧?您就不怕出事?”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安保良的瞳孔缩了一下,捋着胡子盯着安怀看了半晌方语重心长地道:“侄儿,我念你是族侄,是一家子人,好意提醒你一下。圣上乃是难得的明君,从来都是爱民如子,且不论huáng氏逆贼宵小之辈不能掀起多少风làng,就谈圣上的爱民之心,你觉得局势未稳之前,圣上能下旨解禁,拿百姓的身家xing命当成儿戏吗?”
这是什么时候?随便一句话都可能会被曲解,可能会被视为huáng氏的同伙。怀疑圣上的圣明更是大罪,当众这样说出来简直不可被饶恕,安怀一下子怔住了,有些惊慌地四处看了看,心不甘qíng不愿地当众赔礼:“是侄儿口误,侄儿也是关心则乱。”
安保良哂然一笑:“到底年轻啊,贤侄心疼弟弟,忧心侯府声誉,做出这样冲动的事也算是qíng有可原。叔父不和你计较。”言罢朝围观的邻里们和气地抱抱拳:“让诸位见笑了。”
真正的邻里们自持身份,是不会亲自出来围观的,因此围观的都是些下人,下人们见状,嘻嘻哈哈地笑开了:“安大人和小安大夫一家子都是和气人儿,给人左三右四地上门找茬,还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好家风。”
安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只恨自己太过轻敌,没有把安保良放在眼里才会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果然先生说得对,安保良既然能走到这一步,一定是有他的长处。
正忿忿间,安保良已然十分客气地和他商量:“贤侄,你挡着我们的路了,你看,是不是让一让?”
安怀羞愤yù死,简直就想站在原地不让就是不让,但双脚先于他的心意及时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他才刚挪开,安家的马车就擦着他的身子驶了过去,甚至于车厢都险些挂着了他的袍子。
他恶狠狠地抬起头瞪向那个恶毒骄纵的车夫,不想马车走得太快,他恰好对上了车厢里的安怡。穿着半旧衣裙,一身素淡的安怡自若地坐在车上,朝他露出一个嘲讽十足、挑衅十足的笑容,仿佛在说,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样?有本事来咬我一口?
安怀身上所有的愤怒顿时被点爆了,原来这世上最让人愤怒的不是知道对方使坏,而是明知对方使坏却拿对方没法子,只能忍气吞声。他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试图回击给安怡一个轻蔑警告的表qíng,马车却已经去得远了。这口气没能及时出掉,真正憋得安怀内伤。
安怡舒服地伸了伸脚,对着安保良大肆chuī捧讨好:“爹爹口才见长,真是犀利得不得了,一针见血,总算让那自视过高的小子知道了厉害。”
安保良自己也这样认为,得意地捋着胡子道:“你爹我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的,没你想的那么差,内秀。”
安怡惊讶地道:“谁敢认为爹爹不好?有吗?反正不是我。”
安保良被她的厚脸皮怄着了,也不太习惯和她如此亲近,低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转脸看着窗外道:“我总会努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安怡笑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安保良这样护着她,所以从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她不再替真正的安怡记着了。
薛氏永远都是想法最多的,虽然很为安保良成功击退安怀而高兴,却也很是为安保良找的借口而愁苦:“方才和那安怀说是咱们是要送怡儿出城静养,棠国公府那边怎么办?不去了吗?这一出城短期内就不能回来,耽搁久了会不会太怠慢了啊?”
安怡对薛氏的老实规矩已经熟视无睹了,安保良很无耻地道:“虽然要送姑娘出城静养,可是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咱们不能和那些不要脸不讲道义的比,只要姑娘还能动,就该亲自上门去拜谢人家。谢完了再说后头的事!反正怡儿受伤是好些人家都知道的,太医都看过了,能做假么?看谁敢说什么话?”
安怡便求安保良:“爹爹若是见了谢大人,记得问问师父他们的居所,不好一直麻烦谢大人的。”谢妖怪有个好处,即便对着她百般挑剔不顺眼,对着安老太、薛氏、安保良什么的总会留余地,她正可以借机去和吴菁住一段日子,如此,安保良的话也圆了,她的心意也圆了。
“是这样。你师父对我们一家有大恩,不能让她住在外头。”安保良很是赞同,忽然很是欣喜地道:“那不是谢大人吗?看来咱们运气是真好!”不等安怡出声,已经先喊了起来:“谢大人,谢大人!”
正文第391章令嫒自知
(第八更)
安怡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贼兮兮地看出去,果然瞧见谢满棠高踞马上,冷着脸轻蔑地俯瞰着她,仿佛她就是一只即将被他碾死的小蚂蚁。
既然遇着了,总不能当着安保良和薛氏的面给他难堪,不然事后更难扭转。安怡无辜地眨眨眼,准备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她是多么的大方大度啊,都不和这小心眼的男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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