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刚弯起半个弧度,谢满棠就已经把脸转开了,很是客气地朝安保良和薛氏点头问好:“安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听说府上老太太和贤伉俪身体都不太好,本要上门探望,奈何公务紧急,实在没有空闲。我那里有些好药,已是吩咐管事收拾了,约莫中午时候就能送过来。若是府上要出城静养,不妨先与我说一声,我好让底下人直接送过去。”
安保良只在前几日刚入京时见过他,当时事态紧急,二人不过就一些要紧的事qíngjiāo换了一下看法,这样私底下的轻松相处还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见谢满棠这样的客气到接近于婆妈嗦,不由受宠若惊,感激地道:“大人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记得下官,下官不胜感激。药什么的,下官家中还有,不敢有劳大人……”
安怡想笑,谢某人最不高兴的事qíng之一,就是他努力向别人示好,表示自己要给那个人点什么好东西,对方却告诉他,家里有,不需要,不敢有劳他……安保良这是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她倒要瞧瞧,谢某人心里不高兴,是要用什么态度对她老爹。却又听安保良不怕死地继续道:“大人放心,那药是小女的东家遣人送过来的,永生堂的药虽然比不上大人府里的药,但也还是可以用的……”
老爹你要不要这样老实坦白?安怡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阻止安保良,只见谢满棠已经凉凉地扫了她一眼,眼神锋利如刀,安怡qíng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脸皮,好疼。
谢满棠冷着脸抚了抚手上jīng工细作的麂皮手套,再抬头已然笑得chūn风满面:“旁人送的是旁人送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安大人这是要拒绝我的好意么?”
安保良惊恐地摆手:“岂敢,岂敢?下官那是生怕给大人添麻烦,毕竟大人那么忙……”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要从车上跳下去以表示恭敬。
谢满棠的眉头跳了跳,隐忍地道:“大人病重之身,休要如此多礼。”
他一言九鼎,安保良也就顺势坐住了,很老实地笑道:“那多不好。”
安保良不是这样的xing子,有点反常了。安怡瞟了眼安保良,看到安保良眼底一掠而过的一丝狡诈,心下顿时恍然,安大人一直都不是在犯蠢,而是意有所图。
这一家子老小都是不知好歹的白眼儿láng!谢满棠继续忍,笑容却越发和煦:“我还有事公务在身,谢大人有什么需要就和张chūn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总要去做。”你就不要再去麻烦别人了吧,不然我真翻脸了啊。
安保良笑得灿烂极了,脸上的所有皱纹都被尽数打开,有些难为qíng地搓着手道:“实不相瞒,下官还真有事要麻烦大人。”
谢满棠很是淡定地抬了抬下颌:“你说。”
安保良的眼里充满了感激之qíng,声qíng并茂地道:“小女的xing命是大人救回来的,若不是大人仗义援手,恐怕此刻下官和拙荆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一家子都很感激大人,原本昨日就要上门拜谢,奈何家里有些杂事,实在抽不得身,是故今日赶了个大早,就想去府里拜谢大人的大恩。只是真不巧,大人这样的忙,要不,我们改个时候再去?”
谢满棠一直紧绷着的下颌总算是放松了些,语气里也没有那种虚伪gān瘪的笑意了,先状似无意地扫了眼缩在车厢里作鹌鹑状的安怡,淡淡地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先不必说安大人为国尽忠,乃是难得的忠臣,不能让你图添伤悲;就是太后娘娘这里,我也不能让太后娘娘没有大夫可用。”反正不是为了他,更不是为了安怡。
安怡假装没听明白,抓住机会抬起头来朝谢满棠笑了一笑,谢满棠视若无睹,立刻将脸转过去了,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几分。
安怡也有些生气了,见好就收吧,不理就不理咯。既然他要公事公办,那她也就公事公办好了。因为担心事后遇不到谢满棠,便悄悄给安保良使了个眼神。
谢满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看来她也知道自己错了,想要借着安保良的路子来和他说和呢,也好,他就成全她吧,因见安保良嗫嚅着很难开口的样子,便好心地道:“我虽有事在身,府里也不是没人,家母病着,昨日去了宫中便添了症候,太后娘娘体恤,今日在家歇着的。”
果然安保良立刻很上道地道:“安怡休养这两日也好多了,若是大人不嫌弃,正好让她去给王妃瞧一瞧。”
谢满棠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却也不走。
这就是答应了么,安保良心里一喜,自然而然地把安怡的叮嘱说出了口:“其实下官还有一事要烦劳大人。”
“你说。”谢满棠的语气比之前更要轻松自然了几分,却听安保良道:“小女的师父吴大夫,还有下官的幕僚肖伐,多亏大人悉心照料才能平安顺遂。托大人的福,如今下官已然脱险,就不好再给大人添麻烦了,下官打算去把他们接回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若不是为了吴菁,只怕他别想等到她吧?谢满棠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冷淡地道:“你要把他们接回去也是人之常qíng,但肖伐可以回去,吴大夫却不行!”
安保良不知道吴菁与连太后的瓜葛,颇为惊讶地道:“这是何故?”
“令嫒自知。”谢满棠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都不想回答他,更不想见到某人,打马便走。
正文第392章你和他们很熟?
(谢谢大家的订阅、打赏、月票、推荐票、留言,很高兴你们喜欢,爱你们,打滚……今天还是八更,先送上第一更)
谢满棠的态度变化太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安保良愁苦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可怜地向张chūn求救:“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啦……”
张chūn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若无其事的安怡和惶恐不安的薛氏,好心地安抚安保良:“我们公爷着实是有紧急公务在身,停下来和安大人说这许久的话已是破例。安大人不要担忧,王妃xingqíng温婉和气,若是知道小安大夫带伤前去问诊,一准会十分高兴的。”
也就是委婉地告诉他,谢满棠就算生气也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谢满棠人虽走了,却没说不要他们去棠国公府,赶紧让安怡去给郑王妃瞧病吧,不然才是真的得罪了。
果然是个怪脾气,好难相处啊。有这样一个女婿真的好吗?安保良一个激灵,感激地朝张chūn拱手:“多谢这位大哥。”
眼前这位将来很可能前途无量啊,张chūn哪里敢受他的礼?忙侧身让过了,客气地道:“大人客气了,鄙人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言罢再看向安怡,表示你都懂的,安怡感谢地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张chūn笑笑,打马跟上谢满棠。
谢满棠冷着脸目视前方,淡淡地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和他们很熟?”
我哪里有您和他们熟?这不是为了大人您么?想起这两日受的折磨,张chūn苦笑着小心翼翼地道:“是大人官威太盛,安县令被吓着了。其实下官和他们一点都不熟。”
“哼!”谢满棠诚心要找茬:“不熟你还和他们说了这许久的话?我记得之前你曾护送过安怡许多次,这么久还没能和她混个脸熟?你的办事能力也太差了!”
小柳大人您在哪里啊,我好想你!张chūn无奈而无声地叹息了一声,gān脆直接给谢满棠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安大人他们要去府里,小安大夫要去给王妃诊病。”
谁稀罕她,真以为除了她就再没有人能看好他娘的病了么?难道吴菁不比她qiáng十倍百倍?谢满棠表示不屑,心里的躁意却莫名平复了许多。随即又想起了莫天安,冷笑道:“莫家这两日上蹿下跳的,很是不安分,不是还有几个嫌犯没搜到么?说不准就藏在莫天安开的那个销金窟里头。”
张chūn会意,义正词严地道:“得令!”莫家暗里指使人就前两日谢满棠救下安怡一事,上蹿下跳地硬想将徇私枉法的罪名扣在谢满棠身上,妄图将谢满棠这个指挥使给撸掉,莫五小白脸儿自己却趁空去安怡面前讨好卖乖,是该给他们找点补了。
谢满棠僵着脸往前行了片刻,想起安保良的行径来,心里突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他怎么觉得安保良就好像是故意把莫天安示好的事qíng说给他听的呢?好像是在表示,他家女儿其实是很抢手的,完全符合一家女百家求的条件,但又像是在向他示好,表示我其实更看好你的,我忠实地站在你这边,有风chuī糙动我都会汇报。
这个老东西!莫非是看出点什么来了?果然有肖伐在身边调教这许久,总算是有点脱胎换骨的意味了。谢满棠想了一回,唇边总算是露出了些笑意。始终是合作伙伴,将来说不得也是有力的合作伙伴,怎么也要客气点才是,便吩咐下去:“安大人劳苦功高,便是圣上也多有体恤,你们见着客气点。”
“是!”张chūn严肃地问其他人,“你们都听见了吧?”
众人都是跟着谢满棠出生入死的,更是亲眼目睹了谢满棠是如何在huáng昭手里救下的安怡,便心领神会地齐声答道:“都听见了!”转过头互递眼色,安大人当然劳苦功高,不但为了大丰出生入死,忍rǔ负重,还生了个能gān美丽的好女儿,的确值得尊敬。
安保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薛氏担忧地道:“老爷可是着凉了?”
安保良将帕子用力按着鼻子:“不关事,就是突然有点痒痒,也不知是哪个小人在诅咒老爷我。”
安怡探手去号他的脉:“爹爹何故要将莫五公子送药的事儿说给谢大人听?难道您不知道莫五公子与谢大人向来不和么?且日后莫家与棠国公府也定是水火不容的。”
安保良目光明亮地看着她道:“不说给谢大人知道,他就不会知道了吗?我先告诉他,总比事后别人告诉他更好些吧?我们呢,小门小户,势单力孤的,旁人送东西上门,或是施以好意,即便是再不乐意接受,也没有生硬地挡回去的道理,不然就要结仇。可谢大人不同,只要他不愿意,他可以很轻松就替咱们挡去这份人qíng。难道怡儿觉得爹爹做得不对?”
是这么个道理,就由谢妖怪去咬人吧,安大人果然和从前不同了,无需她太过cao心了。安怡抿着唇笑了起来:“爹爹行事越来越老辣啦!”
安保良心qíng愉快地笑了起来,和女儿互相给对方戴高帽:“你送来的肖老先生是真不错,不愧是安归德身边的第一人!有他在一旁提点,我才知道这世间的事远非我所想象!从前就好似是那井底之蛙,如今是豁然开朗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月初明意千重 意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