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突然很想笑,笑自己愚蠢,被老夫人那么一骗,就自扰了这么多天。
“如果她是他的孩子,你以为他会容许他的孩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那是不可能的事。”朱侧妃沉默片刻后,又有了些jīng神:“我不闻不问,不过是因为觉得大概没有我这个人,她会过得更好一点。”
“知道了。”安怡站起身来准备下车。
正文第506章如果
朱侧妃带了些希冀地道:“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能不能让你稍微减轻一点对我的厌恶?”
安怡没有回答她,直截了当地跳下车,接过湖月手里的缰绳骑马走人。
湖月忧虑地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安家那老太婆写给您的信,不拿给她看了吗?”
朱侧妃闭上眼,疲惫地仰靠在枕头上低声道:“何必呢?老东西羞rǔ我一个人就够了,何必困扰她?恶心她?”
湖月愤愤不平地道:“可是安家人至今以为……那样一盆脏水泼在您身上,也泼在她身上,居然胆敢拿来威胁您……那些人心思何其龌龊,婢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朱侧妃皱起眉头,揉着太阳xué轻声道:“我不怕,早年老东西就不能奈何我,现在她已经死了就更奈何不得我。至于安家其他那些人么……”她讽刺而轻蔑地笑了笑,“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何况你还没看出来吗?除非安家那些人不知好歹再去招惹她,不然她是不会再动手了。安家没有理由再拿从前的事来说道,如若不然,他们家是真的不想再在京城呆下去了,也不想子孙后代有出息了。”
湖月仍然不太舒服:“当年老侯爷不过是喜欢听您奏笛,和您一起下了几回棋,多说过几句话而已,他们怎么就敢想到那上头去?说起来,也是您招了人眼红。”
朱侧妃不高兴地道:“不要再说了,我头疼得厉害,回去吧,不然小茹又要闹了。这孩子的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古怪得厉害,她若是懂事些,我也不至于这样为难。”想到让人头疼的幼女,她不由想起了安怡那张沉静的脸,不由微微失神。
湖月见她脸色不好看,不敢再多说话,叩响车壁示意车夫启动马车。
朱侧妃将车帘拉开一条fèng,注视着已经远去缩小成为一个黑点的安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再看见姓田的那家人了,还有那个女人,如果是骑木驴游街,虽然很能出了这口恶气,但好像太后娘娘不太喜欢,从长远来看对大家都不太好,就让她去最远最冷的边城做军jì吧。”
湖月乖顺地应了,又道:“听闻棠国公那边也在追究这件事。”她的本意是既然谢满棠在追究这事儿,蜀王府就不要过多参与了,不然翻出旧事来也是难看。
“你以为不cha手就能让人忘记这件事么?不能,该知道的人一点不会少知道,他们还会再给我加上一个冷血无qíng的罪名。所以就都由我来做吧。”朱侧妃道:“从今天开始,这件事全部都由我们这边来跟进,让哥哥出面,我们出力。哥哥和王爷那里我都会亲自去说,你只管把这个意思传给棠国公知道就好。”
这样也好,多少可以减轻一点谢满棠对这边的恶感,这次的事qíng闹到这么大,多少也有他在里头使力相bī的原因。想到之前朱侧妃曾经无qíng地拒绝了安怡的要求,如今却要主动承担下这些事,湖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好受一点?”
朱侧妃淡淡地道:“不会。如果我一早就答应了她,兴许还有转圜的机会,现在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也不会再需要我,就这样吧。”
湖月看着她瞬间显了老态的容颜,忍不住想问她一句,如果时光倒流,会不会不管怎么困难也要把九小姐带上?
朱侧妃只看湖月的表qíng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便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如果。你以为,她跟着我走又会快乐吗?大概还是不会,她会更恨我。真要怨,只能怪她命不好,错投在我的肚子里。”
也许吧。没有真正发生的事qíng,谁能说得清呢?湖月把一个暖炉放到朱侧妃的怀里:“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朱侧妃道:“让人去青龙山,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找回来。再让人想办法辟谣,安怡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记得上次我带小茹去见梁皇后,她十分不喜欢小茹,我不想她再恨小茹了。”
湖月吃惊地小声道:“不至于吧?安怀兄弟俩她都没有怎样,又怎会对小姐动手?”
朱侧妃摇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恨和不恨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她是不会动手,但她也不会主动伸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小茹指靠不上其他人,而她刚好又可以拉拔小茹一把,恨和不恨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她自嘲一笑:“人心天生就是偏的,她要是知道这些,一定会更恨我。”
湖月道:“这也怪不得您,您好不容易才有了小姐,又是在身边长大的,且小姐又不太懂事,多牵挂些也是正常的……”蜀王府中并不好过日子,蜀王正妃更是个不好相与的,侧妃自从入府之后,接连落胎,又夭折了几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唯独只剩下小茹一根独苗,多替她打算些也是正常的事。养在身边的孩子和早就抛弃了的孩子始终是不一样的。
朱侧妃摇头叹息:“我其实最后悔的是,当年父亲要我嫁给安保凤时,我应该抵死不嫁。”如果当时她顶住了压力,如果当时她没有赌气,也许这后来的许多事就都会改写,她的人生也不会和现在一样。
湖月一时沉默下来,朱侧妃也闭着眼睛蜷缩在榻上不在说话。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碌碌声单调地重复着,一声又一声地压在朱侧妃的心里,犹如她在蜀王府里的生活一年又一年单调的重复,她觉得有点想哭,但眼睛却十分gān涩,半颗眼泪都挤不下来,于是她的心和眼越加的gān芜。这世间哪里又有如果这种东西呢?用那位了然大师的话来说,如果,不过是后悔的人或是怨望太过qiáng烈的人,自欺欺人的说法而已。
湖月伴随她多年,二人的感qíng早已经超过一般的主仆,见她难受忍不住道:“也许婢子可以去找淑慧乡君说说话。”
朱侧妃语气坚决地道:“等我死了你再去吧。不然不许你再去找她。你要知道,我们经常去找她不是什么好事。”
正文第507章狐裘
火红的炭在锃亮的铜盆里爆了一声,安怡小心翼翼地将裙角的褶皱抚平了,她有些口渴,却不敢去喝一旁的茶水。她在等着连太后的召见,万一正在关键的时刻突然想方便又怎么办?
正殿内传来朗朗读书声,小儿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带着很qiáng的韵律感。她知道是有某位皇子正在连太后跟前诵读,就不知道是谁,不过依着宫女太监们小心谨慎的模样来看,应该是莫贵妃所出的八皇子才对。
自从那次被连太后qiáng留在宫中呆了一天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入过宫,从前每隔十日请一次平安脉的习惯也在那一次之后被打断,宫中没有传唤她,她也没有递牌子。然而总是要请见的,不然是为忘恩。
安怡有些烦恼地想,如果连太后问起她宫外的那些事qíng,她该怎么回答才算是最为妥当?连太后jīng得要命,就算是说过千百遍的谎话,在其面前说来也还是很有压力。
宫女走进来行了个礼:“太后娘娘召见您。”
安怡忙站起身来抚平衣角,谨慎地跟在宫女身后入了正殿。莫贵妃所出的八皇子被嬷嬷牵着走了出去,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喊住她道:“你就是那个给六哥治病的淑慧乡君吧?你为什么不把六哥给治好?”
八皇子的眉眼间犹带稚气,气势已经很qiáng,红润的小嘴微微噘着,看上去很不高兴。安怡朝他行了一礼,平静地道:“回殿下的话,六殿下的病需要慢慢调养。”
八皇子皱起眉头:“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入宫给他治病?可见你是怠慢了。你不许和那些人一样,狗眼看人低。”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这小屁孩儿这些话,又让他来追问自己的,安怡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道:“那是因为臣女家中出了些事,不便入宫,且陈太医也是知道诊治方法的,并未耽搁六殿下调养。”
八皇子还要说什么,六皇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和气地道:“八弟,皇祖母等着的。”
安怡这才发现六皇子一直都在殿内,可是他和从前不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如果他不发声,似乎所有人都会忽略他。她不知道这是幸运或是不幸运,她默默地给六皇子行了个礼,六皇子朝她微微抬手,气度斐然。
八皇子朝安怡做了个鬼脸,十分同qíng地看着六皇子的瘸腿道:“六哥,我回去后就把那个十二连环给你送过去。”
六皇子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好。”然后看了眼安怡,牵着八皇子的手往外走去,他走得很艰难,却仍然气度斐然,丝毫不会给人留下任何不好的感觉,就连同qíng,似乎都是对不起他,可偏偏这样,就让人更加心生怜悯之qíng。
“六儿是个好孩子,是吧?”连太后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后头响起来,安怡忙收回目光,大礼参拜:“安怡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
连太后的目光从安怡身上缓缓扫过,然后笑了:“你身上这件狐裘是宫乱那日我赏给你的吧。”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而非疑问句。安怡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她看透了,索xing承认道:“正是,因为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有些事我年轻口拙没办法说清楚,生怕引得您厌憎了我,所以想要借着这件狐裘的暖和劲儿,求得您多怜悯几分。”
连太后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实诚。”
安怡不敢说话,乖巧地垂着头抱着手跪在原地。
连太后道:“起来吧,没良心的丫头,就算是你师叔祖没了,你师父走了,你家里的事很多,你也不该忘记给我请平安脉,给六儿诊治身体。你这种时候想得起这件狐裘是我给你的,为什么那时候就想不起你如今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安怡再将头往下低了一些,哽咽着道:“惹了那么多的麻烦,身上沾了不洁之物,哪里敢来扫贵人的兴致?”
连太后不耐烦地道:“好啦,好啦,人不是已经下了大狱么?有什么气,你也该出够了,还哭什么?难道你是嫌不够,想要诛灭他们家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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