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_月初明/意千重【完结】(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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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么,当然说不上好,不过堪堪过得去而已。安怡懂不得风水,却听见围观群众里有人低声指点:“果然是有猫腻在里头的,谁家埋人会埋在这种地方?这是镇压之地,表面看着风光向阳gān燥,地底下却是有暗流的,你们瞧着吧,棺木一准儿已经被水泡得腐朽不堪了,更别说里头的人。”

  就有人嗤笑:“镇压谁呢?我看这是没镇压着冤魂,反倒镇压着自己了吧?”

  衙门里开棺验尸自有一套程序,京城的老百姓们最爱的就是这样的热闹,升官发财、金榜题名都比不过死人吵闹,家破人亡更令人感兴趣。

  安怡听见有人提起了她,然后就有人和那人使劲儿地吵,无非是为她正名,说她是个好人。那个人口口声声都叫她“小安大夫”,可见是她的病人。先前还只有一个人替她辨争,接着为她说话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说闲话的人则讪讪地认了输,转而去骂田均和张欣这对jian夫****。

  这个世界不是全然那么好的,却也不是全然那么坏的。有坏人,就有好人,有付出,总能看到些许回报。这给了安怡些许温暖,她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后,往前眺望。

  棺材已经起起来了,果然如同之前闲谈那人所言,不过短短六年的光景,已经腐朽不堪,基本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地下果然是有暗流的,这具棺材在入土之前也许光鲜亮丽,但经过这么多个日夜的浸泡,好不到哪里去了。

  田均和张欣被押了过来,有人问田均:“这是田安氏的棺木么?”

  田均把脸转开,一言不发。就有人用力踢了他一脚,大声喝骂,他十分不qíng愿地轻轻点了头,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他脏污散乱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安怡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体会到他的心qíng,想必此刻是他这一生中最为美妙的时刻。

  又有人问张欣:“是这里么?”

  张欣轻蔑地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埋的。”她穿着粗布囚服,瘦得像一只鬼,声音粗哑如鸦,头发胡乱绾成一个简单的髻垂在脑后,脸色苍白瘦削没有一点活气,唯有一双凹下去的眼睛幽幽的闪着鬼火,狠厉地四处张望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安怡便知道,她使人花钱送进去的那些汤药终究起了作用,而张欣也的确还舍不得死,所以张欣虽然还没有完全病愈,终究也还是挺过来了。活是活过来了,可惜张欣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痛楚叫做生不如死。

  其他人当然没能看见狱卒是怎么对待张欣的,但她的确是跪倒在了泥地里,痛得老半天都爬不起来。这时候衙役再问她话,她便乖顺地点了头,脸色越发青白。

  腐败的棺木被打开以后,安怡没有靠近,但她能听见前面传来的惊呼声:“这也太寒酸了吧?什么陪葬都没有。都坏掉了,还能查出来是谁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王司业父子面色沉重地走了进去,和仵作低声jiāo谈,接着安大老爷和安怀也yīn沉着脸赶来了,衙役开始轰赶围观的人。

  众人很是不满意,凭什么不让他们看热闹呢?这样的热闹真心一年难得见着一回。而且正是关键时刻,却不让他们看了,真是不道德。

  安怡不可能靠近,也不可能花钱去打听,其实棺木里的人究竟是谁,她也很好奇。或许真的是曾经贴身伺候过她的丫头,也可能是不小心知道了田均和张欣的秘密的人,还可能是从外头花钱弄来的无名女尸。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若是冤死的,那么凶手必将付出代价。有王司业在此全程盯着,安怡就不想再呆下去了,她将头上的斗笠压得更低了些,调转马头,迎着京城方向走去。

  她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绕出泥泞的小道,走上官道。厚实平整的官道让她紧张的心qíng防松了些,她防松缰绳,任由马儿自己走着,日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落下来照在她的身上,烤得她浑身都暖洋洋的,她觉得又舒服了点。

  一辆马车从后头跟上来,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安怡顿生警惕,扬鞭跑马,那马车却也跟着快了起来,她便又放缓了速度,马车也跟着缓了下来。如此两次过后,安怡打算夺命狂奔,却听见后头有女子压抑着声音喊道:“我们是蜀王府的,你别怕。”

  安怡回头,看到湖月将车帘拉起,露出朱侧妃那张美艳无双的脸来,便放缓了速度,冷漠地看着这一主一仆。

  马车靠上前来,湖月小心翼翼地道:“不知乡君可否入车一叙?”

  安怡冷淡地问道:“理由?”

  湖月有些局促地看了眼朱侧妃,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朱侧妃道:“这几天,蜀王殿下与刘嵩知府一共见了三次面,问的都是这桩轰动全京城的案子。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不够。”安怡挑衅地道,“也许你觉着前尘往事对大家都不太好,所以想要压下此事,免得京城里的人想起那些不光彩的事qíng来呢?”

  湖月急道:“你知道什么?”

  朱侧妃轻轻抬手止住湖月,平静地道:“这里人来人往,我觉得你不会太喜欢被人看到你以这样的装扮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所以我邀请你来车上谈,这个理由够不够?”

  正文第505章不能

  安怡冷笑:“所以你在威胁我?”

  朱侧妃叹了口气:“我又怎会威胁你呢?我是在和你商量,为你着想。”

  来得太迟了,不管她是通过什么办法说动蜀王cha手这件事的,不管她今天在这个地方出现又是为了什么,不管她叫住自己想要和自己说什么,都来得太迟了。可是安怡想要问她一句话,安怡盯着朱侧妃看了片刻,利索地跳下了马。

  湖月如释重负地将她迎上了车,车厢里铺着华贵的羊毛地毯,安怡孩子气地恶意地将靴子上的泥浆擦在了地毯上,朱侧妃漂亮的眉眼连动都没动一下,仿佛安怡擦上的是别家的地毯。

  安怡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所以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恶劣:“我记得你那天走得很是gān脆利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呢?其实你更怕我找到蜀王府去威胁你吧?还是担心事qíng闹得不可收拾,影响了你的前途?或者是因为,你的娘家人这次不肯听你的话,蜀王府中也有人借此做文章,bī得你不得不面对现实?”

  朱侧妃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安怡憋得很难受,她想把朱侧妃脸上的那张一成不变的面具撕扯下来,更想把这外表普通,内里豪华的车中的华丽陈设全部毁得gāngān净净。但她做不到,因为这个人早就不是她的母亲,因为这个人心里眼里都不爱她,她所有的发泄都会显得自己更虚弱。安怡起身就走:“如果你在道上堵着我就是为了不说话,那我走了。”

  朱侧妃拉住了她的袖子,轻声道:“我想跟你讲个故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

  “我没兴趣。你是我的谁啊,我gān嘛要听你讲故事?”安怡口里说着,人却站着没动,因为当年的那些事qíng,她真的很想知道。

  朱侧妃笑笑,把一盏云雾钻林茶递给她:“你的手太冷,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我说我的,你愿意听呢,就听一听,不愿意听呢,就当我自言自语。”朱侧妃没有等她同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有些往事,想必你在宫中就已经知道了。你们都把我看成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世风如此,没必要多作解释。这些年来,我因此背负的骂名也不少了,该付出的代价也没有少付,究其因由,不过是因为我做了其他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qíng。”朱侧妃唇边带着些轻嘲,“难道我被迫嫁给一个根本就配不上我的酒囊饭袋就是对的,难道就该从一而终,生生跟他绑一辈子,日日孤影孤灯,忍受他给我带来的各种痛苦甚至于耻rǔ才叫正确?”

  其实她不怪她丢掉安保凤走人,因为安保凤的的确确不配给人做丈夫、做父亲,她所怨怪的不过是她扔下了她。安怡心qíng激dàng,很想和朱侧妃说上几句,话到口边却又觉得多余。她当年既然扔下自己,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时候得到她的后悔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是自己辩赢了,又有什么用?

  “当然没有人能这样要求你,包括儿女也不能。”安怡把脸撇开,看着从道旁掠过的光秃秃的树木,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但能不能,要么就不要生下她,要么就尽力对她好一点?如果你把她带走,她会不会死得这样早?你有没有想过,她濒临死亡的时候,她被折磨得痛不yù生的时候,她可能一直都在喊母亲?你有没有感受过,被所有亲人漠视冷落,所有的错或者对全都是错的滋味?

  你大概没有感受过,因为你从小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此生唯一的挫折便是婚事。你不会知道那种滋味是什么,就像是一株野糙,孤零零地生长在砂砾里,很渴很饿,但是永远都没有希望。某一天,有人突然把一束阳光投到她身上,她就以为那是全部的温暖,奋不顾身地靠了过去,这便是那桩致命婚事的起因。”

  血色从朱侧妃的脸上一点一点地褪去,她的呼吸声渐渐沉重起来,声音也有些尖利:“我尽力了!我尽力了!我本可以在最早的时候不要她,可是我舍不得下手!我……”

  安怡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眼泪。朱侧妃的辩解声戛然而止,紧紧咬着牙齿才能让它们不发出磕碰声,半晌,她的声音才轻轻响了起来:“我,我也想过带走她,但我,不能……”

  安怡的眼泪狂飙而出:“因为如果你带上她就走不掉,是不是?”

  朱侧妃开始惊慌,所有的从容优雅全都从她身上褪去,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地攥住裙子而青筋bào起,她露出了几分老态,虚弱的道:“她到底是安家的骨ròu,安家不许……”

  “你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让你毁掉一生,当然也包括她在内。”安怡将袖口用力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恶狠狠地瞪着她道:“她的生父究竟是谁?”

  朱侧妃怔怔地看了她片刻,耷拉下两只肩膀,láng狈地低声道:“当然是安保凤啊。不然还能是谁?”

  安怡咬着牙道:“那为什么安家人说她是孽种?”

  朱侧妃侧开脸不肯与她对视,声音木然地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不洁的人从头至尾都不洁吧。”

  换句话说,因为有了朱侧妃的私奔,所以她的血统也受到了质疑。当然,这质疑来自于大多数人,包括她的生父在内,祖父却从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要不然,以当时安家的权势,就算是惹不起蜀王也不会容许她活下去。轻轻一场风寒就可以要了她这条命,哪里还会有后来的那些名贵陪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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