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哥一本正经地对着安六爷福了福。
安六爷也不生气,笑了一笑,贴近他二人轻声道:“三弟妹好生无qíng,翻脸便不肯认我,你记不得灵犀阁了么?当时你不肯嫁,宁肯从灵犀阁上跳下去,幸亏我发现及时才抱住了你……”
许樱哥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磨着牙微笑着道:“您记错了,这般好姻缘,这般好夫君,我又如何会不肯?六哥便要开玩笑也不带这样开的,这坏人姻缘的恶事做不得。”
安六哈哈一笑,再往前一步,抱着胳膊看着她只是意味深长的笑,声音越发低沉:“不会记错,当日曾有个彪悍的娘儿们骑在我身上……咦!那滋味我至今不能忘,梦里也要咂摸几遭,寡妇我也是不嫌的,还奉若珍宝。”一边说,眼睛便落在了许樱哥的腰肢上,许樱哥只觉得被他用目光从头到脚都轻薄了一遍。正自羞恼愤间,就见张仪正猛地一下跳了起来,血红了眼抡起拳头就朝安六爷那张漂亮而可恶的脸砸了下去。
新婚第一日,婚房里先打韩彦钊,新婚第二日,太极殿前再打安六,每次都和她有关,每次她都在场——冷汗顺着许樱哥的背脊流了下去,迅速将她的里衣给浸湿浸透,许樱哥死死拽住张仪正的手,恨不得做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去拖住他。张仪正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将她狠狠推开,咬着牙便要去揍安六,安六也不再多言,就笑得无比讨人嫌地等着他,好整以暇的闪避躲让。
张仪正一拳落空,许樱哥死死抱住他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一迭声地低语:“为家里人想想,为我想想,你这一拳落下去便正好上了他的恶当。我不想才嫁了你你就出事,我求你,求求你,千万千万不要上当……”
张仪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有一头猛shòu在里面咆哮,许樱哥晓得,如此奇耻大rǔ,他要忍得住那便非同一般人,但这一拳真不能打下去,她是拦不住了,许樱哥看着安六那可鄙讨打到了极点的嘴脸,想了想,gān脆放开张仪正,跳起去对着安六那挺直漂亮的鼻子就是一拳。
安六看似无意,其实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张仪正这头猛shòu,哪里会想到这飞来一拳?待到他闻到香风扑鼻,眼前红影闪动,鼻子已经又酸又辣出了血。许樱哥用力太猛,险些扑了出去,张仪正眼疾手快,将她拉住紧紧搂入怀里,冷笑着看向正在苦笑的安六,无比轻蔑地“呸”了一声,低声道:“犯贱!”
许樱哥心满意足地靠在张仪正怀里揉着拳头,心想终于揍上了,虽然事件的发展与她之前预期的不一样,但这样肆意的滋味也不错,她有些骄傲地望着张仪正明媚一笑:“我打得好不好?”
饶是张仪正心中忿恨不已,对上她的如花笑靥也忍不住应了一声:“打得好。”
许樱哥得寸进尺:“那等会儿我要是挨罚,你会不会不理我?”
张仪正沉默片刻,认真道:“无论怎样,我只陪你一起就是了。”
许樱哥心里涌上几分热意,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别再犯浑,我也一直陪着你,无论怎么样。”
张仪正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多么好的机会,明明就该被她给感动了,接着说上两句qíng话的么,这人怎就把嘴闭上了?那冲动直率的xing子只是在要打架的时候才能有吧?许樱哥撇撇嘴,把头转开。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快步自太极殿内冲了出来,尖声尖气地道:“宣南郡公、郡公夫人觐见!宣安国公觐见!”
许樱哥微微吃惊,心想适才这外间的举动大抵是被里头看去了,不然按理应该先见见他夫妻二人才对,怎地要和安六一起见?却见安六平静地接了小太监递来的帕子把脸上的血迹擦gān净,用一种很温和平静的声音叙述道:“我这个安国公可是全凭军功累积而成的。小三儿,你有什么?”言罢大摇大摆地从张仪正和许樱哥面前走了进去。
按例,亲王之子非承嗣者封郡公,张仪正之前因为特别得宠的缘故所以很小便封了国公,后来因犯错而降为县公,直到新婚前夕才又重升为郡公。安六这安国公的确是凭军功累积而成,打人不打脸,但安六今日便是跳在他的脸上来回踩了几十遭,便是算准了无论他要打要忍都是他憋屈。张仪正的脸色极其难看,许樱哥看在眼里,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先进去。日后再说。”
入门便是一阵yīn凉,外间已经微暖,太极殿内却是一片yīn寒,许樱哥先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并且有些心虚。当时挥拳打向安六虽是她无奈中最好的选择,安六也是活该,还该被千刀万剐才对,但若是龙椅上的那位刻意要找麻烦又该怎么办?正自乱想,便觉身边的张仪正有意无意地碰了她一下。她偷眼觑去,只见张仪正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qíng。许樱哥突然间微笑释然,有什么可怕的?龙椅上那位再怎么看她不顺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她怎么样,她便且张扬着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帘幕深处的老皇帝将一枝蘸满了朱砂的御笔轻轻放在了珊瑚笔搁上,淡淡地看了他三人一眼,带了几分戏谑道:“许卿家,你以为呢?”
许樱哥吃了一惊,飞速扫了一眼,这才看到许衡立在一旁。许衡似没看见她一般,一本正经地躬身回答道:“这是圣上和皇后娘娘慧眼如炬,配成如此佳偶。”
老皇帝对许衡的回答倒也不挑剔,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你们适才在闹腾些什么?”
安六微微一笑,朗声道:“回皇祖父的话,孙儿几个闹着玩儿呢。”
“是么?”老皇帝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眯fèng了眼睛看向许樱哥:“小三媳妇儿,你们适才在做什么?”
这位枭雄皇帝两鬓早已斑白,看着虽还高大勇猛,实则年龄着实不轻了,可是两眼仍然清明犀利。许樱哥一咬牙,道:“六哥同孙媳开了个玩笑,孙媳小心眼生气了。”却没说她gān了什么。一旁的安六好整以暇,根本不怕她会说出什么来。
“皇祖父,是我……”张仪正刚开了口,就听老皇帝一声断喝:“外头跪着去!”
第126章至诚
老龙发威,好比山大王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由不得人不紧张,大殿内寒气森森,气氛低迷,导致张仪正等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惊吓,唯有许衡平静如常。
这大抵是针对自己,不管怎么说,揍了安六的人是她,还是自觉点的好,许樱哥懵过便拜了一拜,老老实实地起身准备退出殿外去跪着,却见张仪正也蹙着眉默默拜了一拜,起身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许樱哥对这个关键时刻能共同进退的战友很是满意,忍不住对着张仪正笑了笑,却听身后那人道:“小三儿媳妇,你是要夫唱妇随?”
其实应该是妇唱夫随才对,许樱哥琢磨出这话里的味道便欢喜起来,但她没事,张仪正却倒了霉,真是没理由这么欢喜,便敛了容色转过身去恭谨地对着老皇帝低声道:“夫唱妇随乃是做女子的本分。”
老皇帝点了点头,突地转眼看向安六:“你怎地还站着?”
安六怔了怔,微微苦笑,恭恭敬敬地一拜,躬身倒退几步,跟着张仪正往外走。空旷的太极殿内除去伺奉的太监宫女外便只剩下喜怒不定的老皇帝和平静得如同在家喝茶的许衡,以及十分忐忑的许樱哥。她拿不定主意是该照旧夫唱妇随地跟着张仪正出去呢,还是厚着脸皮留在这里,却听老皇帝淡淡地道:“既然做了我张家的媳妇儿,便本分老实些,有你的好处。”
她怎么不本分老实了?但明显这皇帝不是个喜欢人家辩解的人,观其过往,至少也可算是大半个独夫。想起死去的那些人,许樱哥平静柔顺地应了声:“是。”
又听老皇帝道:“小三儿待你可还好?”
这话却是故意问给许衡听的了,许樱哥想了想,微笑着道:“回禀圣上,夫君他待孙媳至诚。”
“哦?”老皇帝微微惊讶,似是很感兴趣地道:“怎么说?”
许樱哥道:“夫君他粗直率真,新婚三日,他虽孩气地时时弄得jī飞狗跳,让孙媳哭了两遭,让公婆骂了几回,但却不曾动过孙媳一根手指头,人前也记得尽力护着孙媳。不掩喜恶,所以说是至诚。”
“不掩喜恶,所谓至诚。”老皇帝不置可否地一笑,摇了摇头,道:“他既然孩气,你却也跟着哭,那不是你也孩气?”
许樱哥低声道:“孙媳比他还小两岁呢。”
“不掩喜恶年轻时是至诚,上了年岁还喜怒于色那便是傻子了。”老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和感慨。许衡觉着这是个好机会,正想意思意思地替外头跪着的张仪正同安六二人求qíng,就见老皇帝抬了抬右手,吩咐许樱哥:“去皇后那里罢,孝顺些,多让她欢喜欢喜。”
“是。”许樱哥悄悄看了看许衡,低眉垂目地行礼退了出去。待行至大殿门口,听到身后老皇帝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许卿,朕最近总是想起当年的事qíng,第一次认识你便被你指着鼻子骂,你这女儿颇有些你的风范……”
天空一片湛蓝,日光照she在琉璃瓦上,照得太极殿一片金碧辉煌,许樱哥眯着眼立在廊下,任由斜she进来的日光驱散身上的寒意。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她眯眼看过去,只见正前方不远处并排跪着两个人,一是张仪正,一是安六。这二人不管平日在外头是副什么模样,此时都是一副老实样,跪姿十分端正,只是安六一本正经地目视地面,张仪正则急眉赤眼、满脸不平地瞪着她,仿佛是在问她,她不是说有难同当的么?怎地这时候跪着的就是他一个?
许樱哥朝他一笑,用口型表示自己去皇后宫中等他。张仪正瞪了她一眼,板着脸把头转开。
自太极殿至含章殿,走来不过是小半个时辰,许樱哥才入含章殿便立即被引至凤座之前。凤座下早就或坐或立了无数的女人,各式各样的香味儿混杂在一起可以熏得死的蚊子,许樱哥qiáng忍住打喷嚏的yù望,稳稳地拜了下去。
“起来罢。”朱后的声音略见疲惫,听着却是一样的温和好听:“怎地只是你一个人?小三儿呢?”
许樱哥微微诧异,她以为含章殿多少应该知晓些太极殿那边的qíng形才是,可听朱后的意思竟是不知。诧异归诧异,她没忘了此时殿中竖着耳朵等消息的各色人等,乃微笑着道:“回娘娘的话,夫君还留在太极殿中,只怕要稍后才能过来给您请安谢恩。”
朱后一默,随即自若地指指身旁众人:“这样的好日子,难得大家都聚在了一起,见一见你这些长辈和妯娌姐妹们罢,省得日后遇到了都不知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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