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还是没写…”他自言自语说道。起身走回来,“临走时也没送别,再不写封信,实在是太不像朋友的行径了…”
秋深露重,后宫里的妃嫔少了些许去处。由贵妃出头禀过太后,新修了一个凉台,可以眺望宫外不远处的枫林,火红一片煞是好看,成了近日宫中妃嫔最爱的去处。
贵妃过来的时候。太后正与妃嫔们说笑,大皇子也在,刚做了一首诗正享受妃嫔们的恭维。
“怎么不见六哥儿?”贵妃笑问道,一面示意妃嫔们免礼,在太后下首坐下来,“如今天好出来转转。”
“又忙着功课了吧?”有个妃嫔笑说道。
“皇后真是太严格了,六哥儿还小嘛。”贵妃摇头说道。
太后笑了。
“没有,适才让人去叫了,说是在皇帝那里。”她说道。
在皇帝那里?
别人尚可,贵妃的笑微微凝滞一下,想了想便站起来。
“我去叫他来。”她说道,一面看着妃嫔们笑,“顺便也请陛下来。”
这话引得妃嫔们高兴不已,纷纷催促贵妃快去,贵妃看了眼太后,太后笑着冲她摆摆手,贵妃这才施礼告退。
“殿下在福宁殿。”内侍引路说道。
贵妃一路走来,福宁殿外的内侍看到了忙迎接过来。
“娘娘稍后,奴婢去通报。”内侍说道。
贵妃点点头,看着内侍进去了,门没有关,可以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六哥儿伺候过皇后吃药才过来的?”
“…嗯,父皇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娘娘不爱吃药,嫌苦,不看她,她会不好好吃的。”
殿里传出皇帝的笑声,那笑声里满是愉悦。
贵妃嘴角撇了撇,这个小胖子还挺会说话,知道皇帝最喜欢孝敬醇厚…
“…父皇,父皇,我知道这是父皇的天下…”
“…哦,六哥儿还知道什么叫天下?”
“…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怎么看父皇的天下呢…父皇,你看,这里就是京城,这边是泰山…这是…huáng河…”
殿内响起皇帝的笑声。
“好,好,六哥儿真是聪慧,来,你既然喜欢,父皇抱你看看这天下…”
这句话传来,贵妃心中咯噔一下,她忍不住迈上前一步,探身看向室内。
大殿里明huáng清瘦的身影将一个孩童抱起来,站定在墙边悬挂的织锦天下舆图前,父子二人笑容明亮,伸手共同指点着江山。
贵妃的手握住了垂在身前的绘花纱罗披帛。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进来吧。”
贵妃站直身子,面上笑容明媚,抬脚迈进殿内。
秋天的气息渐渐消散,放眼看去原野上原本金huáng的地毯被卷走,露出的huáng黑土地上农人们忙碌着冬播。
“娘子,娘子你还记得这里吗?”
从路上收回视线,看着前方隐隐可见的城门,半芹有些激动的说道。
自从过了太仓,她们所走的道路便与当初从并州归家时重合了。
“记得啊。”程娇娘说道。
去京城自然时自然也是走过的。
“不是,我是说我们一起…的时候。”半芹说道,伸手指了指自己。
程娇娘笑了笑。
“你走了之后,我的记xing才好了的。”她说道。
所以当然是不记得。
半芹嘻嘻笑了。
“是同江县。”她说道。
“韩郎君。”程娇娘说道。
半芹笑着点头,车入城门,曹管事已经派人先行挑好了客栈,驱赶车马径直过去。
在客栈前下了车,车马由随从赶到后院去安置。
程娇娘戴上幂篱下车时,那边王十七郎的车上毫无动静,老仆有些尴尬的站在车前。
“公子快下来…”他压低声音说道。
“不下,我不住,我要继续走…”
车内传来王十七郎闷闷的声音。
“公子,继续走可是要露宿野外的,你不怕遇到láng吗?”老仆低声说道。
“不怕,人比láng要可怕的多。”王十七郎立刻说道。
这话倒是耳熟…
不正是那娘子说过的吗?
老仆有些哭笑不得,侧头看那边程娇娘等人已经进去了,周家的随从也赶着马车向后院,门前只剩他们两车几骑,站在一旁迎客的伙计有些不解。
“哎,几位是不是一起的啊?”他们问道。
“是,是。”老仆忙说道,一面看着车帘,“公子,你如果再不下来,那程娘子要是生气亲自来叫你…”
话音未落,车帘被掀开了。
伙计们都没看清下来的人什么样,只觉得一阵风人就跑过去了,恍恍惚惚还听到哽咽声。
“…这日子没法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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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时儿童游戏一种,骆驼是背有驼峰的一种小虫子。
☆、第二十章故地
客栈的窗子是直窗,半芹站在旁边透过窗棂向下看。
“娘子,娘子。”她又喊道,“我想起来了,那边就是我常去的买菜的地方…”
她说着回过头。
“哑巴家儿子的病就是从那里听到的,那次我们挣了五百个钱。”
程娇娘哦了声,看着手里的书卷。
半芹又继续看外边,此时时近傍晚,外边街上人cháo散去。
当初在这里住的时候不短,再加上四周走动,说起来也算是很熟悉。
当初住的地方…
半芹不由踮起脚向外看去。
“娘子。”她又回过头,“娘子。”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
“娘子,我们出去走走吧。”半芹走近前跪坐下拉着她的衣袖说道。
程娇娘又拿起书。
“这里我没记忆,出去走什么?”她说道。
半芹笑着摇着她的衣袖。
“娘子,去嘛。”她说道,“总是闷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嘛。”
程娇娘看着她,有些惊讶。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她说道,微微一笑。
“去嘛,去嘛,娘子,我们从并州到程家,你又从程家到京城,在京城也好,从京城又回来,你从来都不是在车里就是屋里院里家里,娘子,你从来没有看过风景,游玩过。”半芹说道。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半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跟上去。
“娘子,你真要去啊?我就是随口说一说…”
“听你说的我太可怜了,我自己都心疼。”
“娘子,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应该不是,你都没笑。”
“哈哈哈哈…”
木屐声在河边的石头路上哒哒的响起。伴着孩童的欢笑。
“飞了,飞了…”
两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拍着手喊道,一面拉着一个五六岁的红底蝴蝶绣金衣裙的女童指着看。
两个十几岁的小厮正一前一后的跑着。手中扯着线,天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纸鸢摇摇晃晃而飞。
墙边站着四五个仆妇含笑看着。
“我也要放。我也要放。”女童喊道,一面伸出手,木屐在石头上有些不稳的走着。
小丫头们忙招呼小厮快点拿过来。
小厮小心的跑过来半跪下将线轴递给女童,然后在前边带着她跑。
女童高兴的学着方才小厮的样子举着线轴哒哒的迈步。
但她到底不会,又跑的慢,小厮也不敢逾矩上前拉着,只能看着纸鸢摇摇晃晃的落下来。落在了路上正走来的人身上……
“哎呀!”
好几声低呼响起。
女童松开手里的线轴,带着几分不安掩住嘴。
仆妇们则收起笑,忙举步过来。
半芹伸手从身上拿下纸鸢。
“对不住对不住。”仆妇过来赔罪说道。
半芹笑了笑,看着躲在小丫头身后的女童一脸紧张忐忑。
她轻轻的发空声啐了两下。
“霉运不来。霉运不来。”她说道,一面看手中的纸鸢,“哇,真漂亮啊。”
纸鸢落在身上房上都是不吉利的事,这是他们张家的门前。整条街上很少有人来走动,因为一直小心的看着女童,倒也没注意什么时候走来这一行人,仆妇也有些不安,见这婢女没有生气。且笑容依旧,再看其后带着幂篱的小娘子也没有出声,跟随的四个随从也没有恼意,大家便松口气。
半芹笑着还礼,继续迈步向前。
“你们是要找人吗?”仆妇迟疑一下问道。
这条街上再往里没什么人家了,听这婢女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不是。”半芹说道,伸手指了指前边,“我们是来看看房子。”
前边路旁有几间临河的院子独立。
“哦,是要租房吗?”仆妇问道,带着几分恍然,又笑着说道,“那间房子不租的。”
“不租了?”半芹有些惊讶问道。
“是啊,有主人了。”仆妇说道。
“已经卖出去了啊?”半芹说道,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叹看向那边的院子。
门前收拾的gāngān净净,门头上墙上也没有乱生的杂糙,显然是有人日常打理。
“是啊,是我的救命恩人的。”女童此时忍不住cha话说道。
救命恩人?
半芹看向她。
这孩子…
“…你们要租房子的话,不如去东街问问…”仆妇还在热qíng的介绍。
“娘子,娘子,你看你看。”半芹有些激动的回头,对着程娇娘说道,一面看着女童。
看什么?
仆妇愣了下,她们随着半芹的视线看过去。
自己家的姐儿是挺好看的,都说越来越好看…
见众人视线都看自己,女童缩回小丫头身后躲起来了。
“你认得我…”半芹高兴的要说话,话说一半想到当时这女童送来时是昏迷的,就算不昏迷,三四岁的孩子哪里会记得她,她便自己笑了,咽下要说的话,“如今长这么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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