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你真这般恨着不谢,那不谢一死,可好。只是,不谢的死,能减轻你的仇恨么,能让你永生相忆么?
殿内的声音断断续续,揪人心弦,夏海冰咬着牙,他在怕,怕那声音什么时候突然就停下了,不再响起了。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怜惜,那个如秋月般皎洁的女子,不该承受这样的苦痛。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时,他已经在huáng袍男人面前跪下。“皇上,救救常主子。”
皇帝冷冷的撇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他心中一颤,不救,竟真的这样狠。
殿内的声音倏然停住,他心中一颤,咬牙起身便要往殿内去。曹昭德眼尖,出手相拦。夏海冰边退边往皇帝看去,却见他手心握紧,变了脸色。
嘭,是谁踹开了门。
原是愤怒的人却生生的停步在门前,他看见皇帝眸中的灰败,与绝望。常不谢,那个倔qiáng的女子,用最绝烈的方式离开了他。
皇上,如何才是最狠。她笑意盈盈,却眸中冰冷。她说,上官,最狠是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不爱,却要一辈子相记……
常不谢,你道这样我便会记得你么,你错了,你总是错的。
想去看看她是否还有气息,是否还有活着的机会,但怕了她的惨烈,怕了她的狠。
他轻阖了眼眸,想起多年前惊鸿那一瞥。常家双姝,chūn花秋月,动静相宜。他想有些时候,他是有些喜欢这个女子的,若非这样,小八便不会取名惊鸿,那是他一瞥之下的惊艳。但她,若不去与芳菲争抢……
皇上,有人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他却不yù理会,只看着那双眸依旧清丽的女子。
她说,皇上,小八若有个妹妹就好了。
他笑,小八有个妹妹确实不错,他也喜欢女儿。
但他,夺去了她的命,也夺去了他女儿的命。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常不谢的女子,她会笑着喊他上官,她会哭着说放她出宫。她爱他,她恨他,她终于离开了他。
不谢,他轻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宁死都不肯低头。
出去,都出去。他怒吼,心中有伤有苦,常不谢,认个错就这么难,难到需要用命来抵。
愿世间花不谢,叶不落……却原来,芳菲难不谢。
尘烟流年---1
冬日即将过去,夜里也已不是很冷。昏huáng的宫灯下,稀疏立着几个人影,远处还有些冬鸟偶尔鸣叫几声。一众窈窕清影之中有一人掩面垂泣,翦眸含光,着实令人心疼。这人亦不是旁人,却是方才被撵出大殿的庄妃。
一旁,夏海冰只是轻撇了她一眼,又回转过头,双眸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雕花檀门。
里面,皇帝刚泄了一股子脾气。
谁也说不好,这皇帝是怎么了,竟将平日最疼爱的妃子赶出了门外。庄妃向来是最得皇帝的心的,然,也不全是,在她之前,那女子也曾是他最宠爱的。
想到那个女子,夏海冰只觉得心间淡淡的疼了起来。
不谢,不谢……
每每更深露重时分,亦曾有过痛彻心扉。那个女子,为何这般倔qiáng,选择了这样狠绝的方式。果真只是想在皇帝心中留得一分田地吗?
但若人都不在了,谁还会念得那一份qíng呢,更何况,是在那样的悲欢之中。皇帝疼爱芳菲的心思,大可以从太子身上看出来。
但,如今,局势又似乎起了微微的变动。那往日不受宠的睿王,竟能赢得皇帝对太子的一个掌掴了,这又说明了什么?
旁边,有宫婢轻声宽慰着庄妃,说来他与庄妃终也是兄妹一场,但他却似乎更护着常妃一些。不仅如此,甚至连夏王,因着常妃的缘故,在他心中亦是及不上睿王的。
“!!!!先行回去安置吧。”他思虑了一会儿,悠悠地开了口。
庄妃微仰起头,眸角泪光闪烁,唇角却含了轻轻的笑。她终究是在宫中生活地久了,夏海冰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一些。
“哥哥也想起故人了吗?”
夏海冰微微一怔,他这妹妹的心思,果真是比那人要细了许多。
不谢嗜武,每每得了闲,总免不了耍弄一番。她的这点喜好,皇帝也是知道的,有时便会遣他与她比试比试。
心底再念及芳菲,终也只能偶尔挑探,不谢终做了那个极得皇帝欢心的人儿,他自是不敢赢的。但不谢每每轻笑,说,夏大人,不必相让。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含了笑,似也默许了,即便他真的得了胜,也不予责备了,只悠然看着常妃欣喜的面容。他其实知道,常妃的这句话让皇帝忆起了年轻时与莫存丰、曹昭南的比试,亦是不许相让。
有时,皇帝也会亲自陪她练上一练,但她总是躲开了。他以为她是怕伤着皇帝,但其实不是,她后来说,海冰大哥,他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陪我练武。
皇帝什么时候才会高兴?身在宫廷多年,这点认知总是有的,皇帝只有去往江南回来才会有几日的开怀。常妃总觉得,皇帝对她的宠爱是她偷来的,因此,她宁愿qiáng忍心中的悲欢,笑看沉浮主宰。
江南,因着常妃的缘故,他竟也极不喜爱这个地方。
江南烟雨中,才子佳人常相伴。
听说,皇帝就是在这片烟沙之中遇见了挚爱。但挚爱,谁又说得清究竟是谁,许是宫外的那位,又许是已逝的这位。
他不知道,皇帝便知道吗?
“夏大人,散了吧。”莫存丰苦笑。俗言,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儿不假,主子发了怒,他这做奴才的自是少的了罪受。
夏海冰也不客套,只轻轻问了句,里面是哪位。
莫存丰紧拧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榄,才低低的回道,是菱阁的那位。
菱阁,那是丽妃的寝殿。
夏海冰想了想,又开了口,皇上……如何。
莫存丰眉心皱得更紧,轻撇了一眼一侧的庄妃,压低了嗓音,说:“也不知是何缘故,皇上一腔怒火竟然被压了下来。”
夏海冰嘴角一扯,丽妃竟有这能力,便是从前的常妃,恐怕也是不敢轻易去灭皇帝的怒火。
他脑中一凛,暗想,丽妃,却从来没有这样的能力,本着的不是过那人遗留下的一点过往罢。
莫存丰本以为他有什么要说的,却见他只是怔着,瞅着平滑的小石子。“夏大人?”
夏海冰摆了摆手,悠然一笑,却已负手而去。
世间哪有花开不谢,但……花开一季,人心若是愿意,总能留下点什么吧。
尘烟流年---2
内殿
皇帝安然阖着眸,似已睡去,手中却捏着一轴画卷。这画卷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画轴也脱了色,皇帝却不介意,只紧紧握着。手指用了大力,关节处显出淡淡的白。
龙chuáng之外有一张小榻,上头坐着一名女子,年逾四十,看上去却并不消色,反因着眸中淡淡的缱绻之色而多了抹颜色。
她爱这个男人,纵使他并不喜她。但,他的女人有那个不是爱他的,宫外那个是,宫内的也是,尤以逝去的那人为盛。
入宫之时,年岁尚浅,在不懂何为qíng爱的时候,悄悄爱上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从此一颦一笑皆因他起。
可谁又不是呢……
“这轴画卷为何会在你处?”猝不及防,chuáng上的人冷冷的问了一句。
丽妃轻笑了一声,这轴画卷是常妃失宠之前赠与她的,她真是喜欢。若不是今日皇帝平白起了怒,她本不愿拿将出来。
“故人相赠。”
chuáng上的人倏地睁开了紧闭已久的双眸,一双本是浑浊的眼眸竟发出了闪亮的光泽。
丽妃笑了笑,他依旧在乎那个人,不是么。
“你两人处得不错?”
丽妃轻撇开眼眸,又在心间轻笑了一番。九五之尊,竟也不过是这样的扭捏,以为不提名姓就不会思及了么,却不知自己心里早已念过千回万回。
“臣妾斗胆,想问上一问。”
皇帝这会儿似乎心qíng好了,竟微勾起唇角,默许了。
丽妃浅笑魅然,记起多年前曾有个人说,这样的笑,真是令人讨厌。如今这一看,果然是讨厌。
“皇上这些年是后悔的吧?”
斜斜躺着的人倏地坐了起来,竟已全无方才的颓唐之色,眼眸之中倒是多了一点冷与怒。哦,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起了。
“放肆!”
今晚过来便是要将一些事qíng说明白的,既有这般打算,丽妃却也不管不顾了些。皇帝纵然怒了,她却悠悠然坐在小榻上,淡淡的笑。
常妃说,皇上恼怒之时,也不过是砍人头,要人命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女子,她真的欢喜。
初入宫廷,郎后对常妃多有为难,常妃总是笑笑便罢了。若不是常妃暗中劝阻,如今的皇后之位恐怕早就易了主了。
郎后着实愚昧,以为皇帝最爱的是她,但纵观后宫,佳丽如云,能入皇帝之眼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
“常妃果是最知皇上的心思,言及若是皇上有朝一日对太子起了冲,臣妾将这画卷呈与皇上。”
丽妃虚掩着脸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这清柔话语带着浅浅的愁。说不嫉妒,其实不然,宫外有他最爱的人,宫内有最爱他的人,她却是什么也不算。
尘烟流年---3
丽妃轻抿了唇,不该怨,却不能不怨。爱qíng向来是自私的,常妃豁达也不尽然能避开这qíng爱的折磨,想来也曾恨过这晚来的邂逅。
言及字词,常妃是不喜这些文墨的,宫外那人却是极爱。知他欢喜,那些附属小国常有字画进贡,他每每挑选最好令夏海冰送到常妃宫中。
夏海冰回来的时候也不说什么,偶尔漠漠的看着他,偶尔沉思些什么。
夏海冰为人慎言,话不多也属常事。但有一次他送了匕首去常妃宫中,回来却笑着描述了常妃的欣喜神色,自此他才知道先前送去的那些字画,常妃不爱。
他心口突突的跳着,竟颇有一些愧疚,常妃入宫多年,他竟连她的喜好也不甚清楚。听夏海冰这么一描述,他竟摔下手中的奏折,匆匆赶到了常妃的宫殿。
走到半路,莫存丰笑言,皇上这火急火燎的,莫不是想常主子想的紧。
他有些被看穿的窘迫,轻斥了一声,说,数你话多。
莫存丰嘿嘿讪笑,他也是心qíng大好。
常妃在院子里坐着,手里握着夏海冰送来的匕首,唇角微扬。他想,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与她一比,芳菲的笑容倒是少了一些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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