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妙君笑:“没关系,既然来到这里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我和落画当成自己的亲人。”
瑶光很眷恋的蹭了蹭她的手。
阮妙君用一瓢清水把瑶光冲gān净,抱出来边擦边说:“正好替我看着落画那家伙,他整日调皮捣蛋,实在让我受不了。”
从前瑶光从未听说自己有个舅舅,因此想到落画时,心中总是讲不清的忐忑。
正巧发着呆时,开朗的声音忽然就闯了进来:“小狐狸!不要闷在屋子里了,快和我出去玩!”
是落画。
他早晨还gāngān净净的衣服已经被糟蹋得不像样子,手机摘了一大捧不知名花,笑道:“好不好看?”
“好看。“阮妙君站起身,擦掉他脸上的灰尘:“傻样。”
落画拨开她的手:“姐你别婆婆妈妈的,小狐狸,跟我走。”
说着就抱起瑶光。
阮妙君跟在后面阻拦:“它身体还没好。”
“所以我要带它晒晒太阳啊。”落画笑嘻嘻的边飞了出去。
阮妙君无奈的扶住门框,微叹了口气。
头上两三只燕子翩然而过,更衬得暖意盎然。
在青丘所见的动物你千万不要以为它真的是只动物,所见的人你也千万不要以为它是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擦肩而过的生物忽然就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幸而瑶光在蓬莱暂居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屁颠颠地跟着落画到了河边软绵绵的糙坪上,发现水中的鱼儿差点就扑了进去。
“坐好。”落画忽然眨眨眼睛,从怀里拿出个药瓶来说:“给你个好东西。”
瑶光摇着尾巴很好奇。
落画哼道:“谁让玄羽那个臭丫头总追打我,我把她的金丹偷来了,快吃,这比姐姐的药管用多了。”
瑶光顿时呆住,被他qiáng迫地把丹药塞进嘴巴里,差点被活活噎死。
可仙界的东西都是至珍,果然片刻之后便有暖流穿透心扉,让他全身充满了力气。
落画拉住他小小的爪子道:“有了这个就可以让你化成人形和我讲话了。”
话毕,便使出法力助瑶光导气。
瑶光顿时痛苦难当,从未如此因为变形而饱受折磨。
最后全身肌ròu都像快被撕裂了的时候,难捱的痛才随着光芒渐渐散去。
他喘息着低头,看到熟悉的手,而后对视上落画惊愕的表qíng。
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瑶光喉咙难过的发不出半个字,只好爬到湖水边低头看去。
盈盈的水面映出一片雪白。
雪白的长衫、雪白的皮肤和雪白的发丝。
竟然一夜华发,再不如当初jīng致无暇、粉雕玉琢。
瑶光颤抖的抬手摸到左脸上被天宝烫出的丑陋疤痕,吓得立刻闭上眼睛。
“是、是谁gān的?怎么这么残忍!我帮你报仇!”回过神来的落画对于自己刚才的反应很羞愧,转而气愤起身。
瑶光淡淡地摇头,用白发挡住那半边脸,沉默的坐在糙地上。
落画小心的打量了下他手背和脖颈上的伤痕,小声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不过既然来到这里,就把从前忘了吧。”
忘记,怎么忘记?
瑶光心中只要想到师父和青提的名字,就有种难言的压抑刺痛,就连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你别、别哭,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也是被姐姐捡回来的,现在我们不是生活的很好吗?”落画着急地按住他的肩膀。
这个从前素未谋面的舅舅让瑶光感觉到丝丝温暖,他难堪的低头笑了下。
落画好事的说:“知道为什么带你出来吗?”
瑶光摇头。
落画悄悄道:“因为姐姐的老相好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看她,我们不打扰,好多让他们说说话啊。”
瑶光非常气愤的想追问:什么相好?那师父怎么办!
可惜他没办法讲话。
落画乐:“小鬼,你的表qíng怎么如此激动?”
瑶光拉过他的手写了个“谁”字。
落画说:“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流làng的孤儿,快要饿死的时候被姐姐救了一命,后来姐姐把他托付给位道长让他去了仙山修行,他也挺争气的,现在于天庭也算赫赫有名了……”
不等他讲完话,瑶光便猛然站起来急匆匆的往回跑,可惜一个没留神被石头绊倒在地上。
落画拉住他,把他变成小狐狸的模样,摸摸头安慰说:“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不要蹦蹦跳跳。”
瑶光心里很着急,竟然咬开他的手,便像离弦的箭般朝阮妙君的院子飞奔而去。
师父、师父、师父!
满怀激动的瑶光冲进花园,蹬腿便扑到了那正和阮妙君讲话的白衣男子身上,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抓。
可惜此时的尹澄并没有很耐心的对待小狐狸,反而在惊愕中将瑶光甩到一边。
幸而阮妙君手疾眼快,立刻捧住瑶光讪讪的笑:“不好意思。”
依然那么jīng致清冷的眉眼,纤尘不染,气质非凡,只不过似乎比印象中更多了几分年轻气盛。
瑶光死死的盯着尹澄,多么希望师父永远都这样安然无恙。
“他是落画带回来的可怜孩子,别和他生气。”阮妙君顺着瑶光的绒毛淡笑:“我给你准备了新茶,要不要尝尝?”
“灵虚还有事,我不能久留。”尹澄似乎被这小狐狸灼灼的目光看得不安,语气也显得迟疑。
阮妙君略微失落:“刚来就要走……”
跟在后面跑回来的落画在不远处帮腔:“就是,姐姐成天数着日子盼着你,你倒是来去自如啊。”
“少胡说!”阮妙君瞪着弟弟,而后淡声道:“既然有事就去忙吧,保重。”
“……喝过茶再走也好。”尹澄似乎改了主意,重新在树旁的石桌边优雅坐下。
阮妙君温柔一笑,转身便烧水去了。
得到自由的瑶光立刻不死心的跳到石桌上,用爪子碰了碰尹澄的手。
尹澄不自在的收回胳膊,淡声问:“你有何事?”
瑶光摇摇尾巴,不发一声。
树叶间的阳光投下来照在他gān净的脸上,好像梦中的某个碎片。
美丽而虚假。
瑶光明知如此一家三口的团聚是如此悲伤,却仍旧快乐的不行。
可惜他在这种愉悦中沉浸不到刹那,又转而想到,若是师父和娘亲这般发展,那么此后的所有结局……
就是他看到的那样。
这院子里的生命,大概没有半个能活下去。
第五章
虽然是旧识,尹澄又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来青丘看望阮妙君,但其实他们彼此并未有任何出格的行为,美眉只是谈话聊天而已。
但是瑶光晓得未来会怎样发展,因而无比希望师父和娘亲莫再往来,即便那样自己会变得不存在也无所谓。
可惜他没办法讲话,甚至连多走几步的力气都没有,唯有经常用悲伤的眼神望着他们发呆。
这天尹澄离开后,心思细腻的阮妙君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狐狸,你怎么了?是想说什么吗?”
瑶光已能渐渐恢复人形,用白发自卑的挡住受伤的脸,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拉住她的手,先写了个“仙”字,又写了个“妖”字,而后摇摇头。
阮妙君是道行高深的白狐,岂不知那些迂腐道理,却不过淡笑:“你多虑了。”
瑶光表qíng顷刻变得激动,再度qíng不自禁的想起她死前葬身烈火的惨烈模样,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喘息声。
阮妙君对这小家伙有种纯天然的喜爱,摸摸他的头道:“傻瓜,在怕什么?”
瑶光摆脱不了沉默,半个字都讲不出。
“你可知什么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存在?”阮妙君坐在chuáng塌边问他。
瑶光不解。
阮妙君淡声说:“是人,人既不会如蜉蝣朝生夕死,也不像仙妖寂寞万年,尝尽喜怒哀乐,而后入土为安。”
人人都想长生,为何她偏又羡慕凡人?
瑶光听得脑子越发的糊涂。
阮妙君弯了弯嘴角:“为何我生而为妖却不能拥有同样的自由,为何非要被那愚蠢的规则束缚遮住眼睛,活着时我事事问心无愧,所以因何而死也毫无畏惧,你想说的道理我都懂,但你现在可懂我的心?”
她讲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种难以形容的神采,令瑶光看的移不开眼睛。
阮妙君叹息:“你若心里住着谁的影子,便知一秒的快乐好过永远的寂寞。”
瑶光何尝不曾把青提放在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叫快乐。
可惜他得到过多少快乐,后来便得到了多少痛苦。
“我昨日翻书,翻到了个可以平复伤疤的方子,只不过要去青要山采一种叫做荀糙的仙药,等我姐姐看得不紧时,我去替你采来。”这日落画陪着瑶光在林子里溜达时,忽然高兴的提起。
瑶光不感兴趣的摇首。
他无法忘却自己是怎么变成这幅模样的,就算治好了又如何?
落画大大咧咧的拍他的肩:“打起jīng神来啊,在青丘谁也不会欺负你了,我姐姐很厉害的!即便是神仙也斗不过她。”
瑶光点头,露出yù言又止的表qíng。
落画疑惑的问:“什么?”
瑶光终于忍不住的在他手心勾勒出“东华”二字,勾勒得手指都微微发痛。
“东华?东华帝君?”落画摸摸头。
瑶光颔首。
落画不解:“怎么啦,我没见过他啊,听说他住在东海仙岛,从不过问任何俗事,也和外界没什么接触。”
瑶光顿时露出失望的表qíng。
落画刚要追问,竟有个小妖慌慌张张的跑来:“不好啦!玄女娘娘忽然出现,跑到你家要抓你去了!”
“啊?”他微怔,而担心怕姐姐受到袭击,立即拔腿就跑。
瑶光赶快吃力的跟在后面。
谁知道他们两个气喘嘘嘘地赶到时,却见玄羽láng狈的被阮妙君用缚仙锁绑在树上,大喊大叫的骂道:“臭妖怪,放开我!你竟敢用这种妖物偷袭我!”
阮妙君悠闲的坐在旁边绣花,哼笑:“这是我的院子,不晓得是谁闯进来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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