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是不是他屠杀了你的乡亲?”真希低头问道。
“我……没见过他。”阿原胆小的摇了摇头。
中岛司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很邪气的微笑着单膝蹲到阿原面前,说:“小朋友,你是兖州的吗?”
阿原点点头。
中岛司又问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乡亲都要死呢?”
阿原吓得缩了脖子。
真希有些愤怒的站到他们中间,质问中岛司说:“我也正要问你,为什么要屠城?!”
拍了拍膝盖,中岛司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冷酷的微笑:“因为我抓到了个刺客,很不巧,他正是兖州人士,敢在这种时刻耽误本太子的时间,难道不该给这些支那人一点教训吗,如此卑贱的生命全部在眼前凋零,也是件很美丽的事qíng啊。”
阿原听他说完,立刻两眼红的冲上去骂道:“你是坏蛋,坏蛋!你杀了我爸爸妈妈,拿命来!”
他不过十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再发狂又能有多大力气,被中岛司抬脚狠踹,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吐出口殷红的鲜血。
真希很心疼地抱起阿原,见他咬着牙坚qiáng的没掉眼泪,才把愤怒的实现投向中岛司:“你实在是逃过分了!这些百姓又有什么错误,他们是无辜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这么做,即使占领了汉人的土地,也迟早会被赶出去的!”
中岛司不以为然说:“让你去了趟京师,到长出许多不必要的同qíng,是不是愚蠢的汉人把你也变得愚蠢了?”
真希痛心的叫了声:“哥,你不怀有仁慈之心,迟早是会失败的,汉人不会服你的!”
“这无须你cao心,真希只要快快乐乐的生活,等着出嫁便好了。”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中岛司冷漠的说这话,转身便坐到桌前微笑道:“把手里的脏东西扔掉,拿着它做什么。”
自小受到过相同的教育,中岛真息又十分喜欢汉人的文化,并不是个眼界狭隘的女子。
她明白父亲和哥哥都不希望自己参与政事,也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自己的意见。
无力的感觉从心中蔓延开来,下意识的抱进了手里的阿原,真希愤怒的扔下句话,转身便走。
“坏事做多,会报应到我们身上的。”
看着消失在帐篷门口的美丽倩影,中岛司托腮而笑,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画有战事的地图上去,开始皱眉思索。
温热的水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腾腾的白气,真希洗了洗手绢,很细心的给阿原擦洗着他那瘦弱的身体。
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仍没有结婚。
她喜欢孩子,大夫却说公主身体羸弱,不适合生育。
因而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善待每一个幼小的生命,她比很多人更清楚,孩子是多么的珍贵,远远超过这世上的权利与财富。
阿原泡在舒服的木桶里,很怯弱的看着真希,忽然问道:“姐姐,你也是东洋人吗?”
真希点点头,反问:“你怕我?”
阿原回答:“不怕,姐姐和他们不一样,姐姐是好人。”
忍不住轻笑出来,真希扶着他从桶里出来,用大大的柔软棉布擦去阿原身上的水珠,拿起旁边的新衣服想给他穿上。
没想到阿原恐惧的向后退去,结巴道:“我不可以穿……你们的衣服。”
真希叹了口气,拉过他耐心的劝说:“你恨日本,这无可厚非,我若是你也会痛恨不已,可是孩子你要活下去,现在除了我没有人可以保证这一点,难道你要在军营里穿着汉人的衣服走来走去吗?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我……”
“阿原,生命是最重要的,没有生命,你什么都做不了,相信我。”真希摸了摸他湿润的长发,开始给阿原穿日服。
小男孩还是不qíng不愿的地深锁着眉头,一直暗里和真希较劲。
“你们的皇帝要亲自来打仗了,只要有机会,我会把你送回去的。”她无奈淡笑。
还留有童稚的眸子里顷刻散出惊喜的光彩,阿原有些不敢相信,拉住真希追问:“皇上真的回来吗?他会来兖州?”
“真的。”
“我好想见他一面哦,娘说,我们这个地方穷,已经好多年没有大官来过了,何况是皇上呢。”阿原兴奋的说。
“你想见皇帝做什么?”
“我……”阿原刚想回答,又想起真希的身份,有些语结。
真希何等聪明,又怎能看不穿一个孩子,她若无其事的笑道:“你想报仇是不是,你想告诉你们的皇帝,东洋人是怎么无耻的杀害了天朝的百姓,让他替你主持公道,对吗?”
阿原低着头,没有吭声。
“你放心,他比谁都恨我们,而且这一次,他会赢得。”真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阿原在原地很局促的看着这个了不起的姐姐注视着一副画的背影。
画上的是一个将军,带领着无数士兵在飞驰赶路。
旁边还龙飞凤舞的写着很多字,但阿原看不懂。
真希凝视片刻,轻声道:“这是你们汉族的英雄,他叫岳飞。”
阿原闻言,兴奋的大叫说:“我知道,我知道,村里的先生讲过他的故事!”
真希立刻微笑:“那你可会背岳飞将军所书的《满江红》?”
阿原摇了摇头。
真希弯起优美的嘴角,轻声念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虽然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意思,但傻傻的听着,阿原却凭空生出许多激扬的qíng绪来。
感慨着这些英雄气概,真希悠悠的叹道:“岳飞不遇名主,尚且流芳百世,而肖巍深得皇帝宠幸,宇清帝和他一样,不肃清边关誓不罢休,纵我日本再qiáng大善战,又有几成胜算呢,阿原,你暂且就等着回家吧。”
不出中岛真希所料,皇帝御驾前线,不仅众将士军心大振,就连老百姓也排起了长队,渴望一睹真龙天子的风采,都纷纷自发的组织起来,阻止着东洋人的明攻暗战。
原本已成定局的战势倾刻逆转,安然所带的中央军训练有素,皆骁勇善战。
十日之内,攻下包括兖州在内的数十城,潇洒凯旋。
中岛司带领军队后退了许多,却也并未太过愤怒与沮丧。
毕竟战争才刚刚开始,谁胜谁负,是不会这么早决定出来的。
第十四章
古老而华丽的宫殿在深夜中有种独特的寂静。
刚刚住进来的时候,总会因为从远处隐隐传来的风声而不安。
现在,却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凝滞的气氛,好像流淌的时光再与自己无关,不是纵看千里江山,而是独赏这微凉的萧条与沉默。
红苏手,huáng藤酒。
暖暖的烛光映出佳人的美妙容颜,也是轻柔的吴侬软语在耳边响起:“皇上,你又走神了。”
安然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看了看身边的夏妃,微笑似有似无。
她当年是杭州最美丽的女孩儿,虽容姿倾城,却也不过是一介糙民无权无势,能够入得宫来已然是天大的好事,却没想皇帝竟在初遇宠幸之后,隔日便把她封为贵妃。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得宠的原因,只是她生了双灵动的眼眸。
顾盼生辉,秋水盈盈,温柔的和皇帝心底的记忆一模一样。
并不是九五之尊,便可得到所有。
往往是我们费尽心机赢了天下,却输了自己的唯一。
只能寻找和他相似的美好,只能在这虚幻的眷恋中求得一碰就碎的美梦。
因而赐给她的封号,也是夏。
皇帝不记得贵妃的名字,单单唤她夏,久而久之,大家便也习惯了。
深吸了口气,安然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轻声道:“朕今天倦了,叫赵公公送你回去吧。”
他总是这个样子,浑浑噩噩的熬到天黑,便把美人推入风中,打发了算。
贵妃温婉的伏在他的怀中,撒娇道:“皇上……”
安然摸了摸她的长发,淡笑:“夏,听话,朕一会儿有事请与肖巍说。”
都说女人的脾气像六月的天,易变。
可是这高高在上的皇帝,翻脸却比女人还快。
贵妃生怕惹了他不高兴而自己受罪,只得乖乖的起了身,披上披风消失在殿门之外。
安然独自坐在那里,却又独自斟了杯酒。
抿在口中,明明是旁人一声也求不得的琼汁玉液,却像有多苦涩似的,让他皱起了足以吓坏百官的眉头。
塌上的诗集还散乱着摊开着,记载着许多华美的词句,就像随之而去的日子,在古旧的色彩下生出了许多永恒的痕迹。
安然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书页,表qíng黯然的念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
没有了那个人,什么chūn宵苦短,纸醉金迷,似乎都没了什么意义。
如果这就是爱qíng的无奈,那么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自己去忘却了。
为什么雪夜一见,心还是那样狂跳着,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烧灼的心脏如涅磐般痛苦。
梦里,总是出现他的笑颜,还有他如孩子一般轻快的语调。
也只是梦境而已。
真的,他走出了这个世界以后。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
值夜的太监打断了安然的沉思,悄声道:“皇上,肖将军来了。”
抬眼收起那不轻易示人的脆弱与温柔,安然面无表qíng的点了点头。
片刻,肖巍便英姿飒慡的走进宫殿,笔挺的青色绣纹长袍,还是那张少年起便在这群贵胄公子中注定不凡的俊朗的脸庞,目如明月坦dàng。
安然摆摆手,阻止住了他要行礼的动作,说道:“不必拘束。”
肖巍便站直了身子,微笑着说:“皇上行军劳顿,应该好好休息才对,不知深夜召微臣前来有何安排。”
“越是疲劳便越是睡不着,耳边总响着战场上那些哄然的声音,心惊的厉害。”安然无奈的摇了摇头:“早些年你还年少,朕便把你送去边关,也是形势所迫,苦了你了。”
“能为天朝尽力是为臣的荣幸。”肖巍不太经意的回答。
安然闻言笑出来,良久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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