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爷很吃惊:没听错吧。
他当然没听错,因为下一刻蓝澈便俯身把莫初见放在了雪地上,翘起嘴角嘱咐道:“京师不比家里,千万别惹事,更加别惹官。”
“我知道。”莫初见这样反倒不急着逃了,拿蓝澈新给自己买的棉靴蹭了蹭雪地,却也好玩。
“拿着这个,有常用的药,还有些银两,够你一时乱花的。”蓝澈递给他个小包裹。
什么叫“乱花”,蓝澈接住腹诽道。
“还有,怕你不习惯这里会生病,披上这个吧。”蓝澈又从马背上拿下个包裹,打开来竟然是件很昂贵的白色狐裘,他弯腰把狐裘披在莫初见身上,点点头道:“你真的适合这个颜色。”
黑的眼,红的唇,自然只有剔透的白才衬得出来。
“乡下人,哪有人穿这个的,土死了。”莫初见不放过最后一次重伤他的机会。
蓝澈还是不气不恼,浅笑道:“我不是很懂,不喜欢就拿去当掉吧,再会。”
“再……”莫初见后半个字还没吐出,蓝澈便一勒缰绳,飞快地消失在了风雪之中,留下小狐狸一个人站在雪地上瞠目结舌。
真是找不到再怪的人了,那么对不起自己,却连句道歉都没。
之前死活不许自己离开半步,等要分手了,眨眼的功夫都不留恋。
他一定是把什么去尽七qíng六yù的功夫练得登峰造极了。
莫初见怕冷的拿狐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个指尖都不露出,闷闷的想道。
皇城是冷风洌洌的浩dàng,街道宽敞,不时有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士跑过,更多的,是cao着天南地北口音的游人,天桥上的杂耍把大家吸引的里三层外三层,几乎谁都是在笑的,大声地讲着话。
莫初见自从进了那高大的城墙,便一直带着好奇四处张望。
他虽从秦城来,但毕竟比不得这里威严大气,而且北方话圆滑却gān脆,好听的不得了,莫大爷反倒是觉得自己的腔调软绵绵了些。
其实并没有非要做不可的事qíng,出来闯dàng只是为了长长见识。
莫初见在街边玩得累了,便找了家看起来还蛮像样子的酒楼进去,点了些特色的菜肴来吃。
温热的酒握在冻僵的手里特别舒服。
他兴致勃勃地吃下几口饭,又习惯xing的东张西望,唯恐天下不乱。
都说这家店江湖人士来的多,哪能不发生个打架仇杀之类的。
果然,临近结帐的时候,步履蹒跚的进来了个女人,她也似莫初见穿了身雪白的衣服,也不怕冷似的还很单薄,气息紊乱唇色泛紫,明显是中了毒。
原本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莫大爷在墙角瞪着双黑亮的眼睛开始打量起她来。
倒真是个好看的北方女人,年纪和杨采儿差不多,但个子极高,美丽的杏眼很有气势的四下一看,客栈便静了几分。
难道也是个街头恶霸之类?莫初见吃着花生米暗自想道,却不敢贸然惹事。
结果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有几个壮硕的男人冲着她杀了进来,为首的大喊道:“看你还想往哪跑?!”
惊得初见差点呛着。
女人虽然摇摇yù坠,嘴上却不肯服软:“我哪里跑了,你真能幻想。”
顾照轩好糙药,耳濡目染的莫初见也能懂些,她八成中得是那种会因气血循环而扩散的药物,才出此下策的坐到了这里,女人功夫不弱,如果仇家晚到些,估计毒素也能被bī出七八了。
“死到临头了还敢出言不逊,兄弟们,今天就给她点颜色瞧瞧!”男人使得是刀,如果没有猜错,他这种硬派的功夫是来自西域,曾经前朝秦王府遭贬到了那里,南方武功的jīng妙手法和漠上刀功彼此融合,却也不能小瞧。
莫初见端酒看的兴致勃勃,全然没有站出来护花的意思,没想那女人竟一个翻身坐到了他面前,灿烂的弯起眼眸:“弟弟,这群喽啰便jiāo给你了。”
酒杯僵在空中,莫初见和她对视片刻,哭笑不得。
“老大,她有帮手,我们……”一个男人耳语道,却不知莫初见听力好的很。
“怕什么,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小崽子。”大汉青刀一挥毫不畏惧,与此同时,半杯酒水准确的泼到了他的脸上,稀稀拉拉流的满衣服都是。
莫初见眉毛跳了跳,自己本不想cha手他们的事,可,可……
小崽子……
他面色变幻莫测,站起来深深地看了看几个男人,微笑道:“不知大哥们有和贵gān?”
“你……!”大汉愤怒的拂了把脸,提刀便劈。
硬碰硬并无全部胜算,但莫初见的内息与轻功绝非他们所想,瞬时便用手指一支,整个人翻身跃到另一张桌子上去,再眨眼,已如惊鸿般飞出酒楼的窗口。
女人安静的坐在桌旁,勾出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待到几个西域刀客杀出大门,莫初见早就亭亭的站在雪中,笑吟吟的看向他们,连武器也不掏。
越是这样便越让人心疑,男人们都举着大刀,围成一圈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生怕不留神让莫初见取得先机。
“你们这是gān什么,我们无冤无仇的。”莫初见摆摆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
“老子确实不认识你个小崽子,可你要帮陈海薇,就怨不得我们。”大汉沾了酒水的脸,被风一chuī,倒是格外的疼,难受得火气也便上来了。
“陈海薇?没听说过,我也没见过那个女人。”莫初见实话实说。
“那你个小兔崽子凭什么弄老子一身脏水?”
“我是想告诉你……”莫初见拖长了声音,弯着狐狸眼朝他说道:“出来混,嘴巴不要这么贱!”
京师百姓与秦城大妈都有这工头的爱好,凡遇事必然伸颈企盼,拭目以待,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开打了,就连莫大爷自己也准备提剑。
但世事无巧不成书,正剑拔弩张的时刻,从街角风驰电掣的就跑出一匹暗红色骏马,全身盔甲的武士其在上面,虽看不清脸庞,健硕而美好的高大身形却如同战神,在惨白的雪地上燃起了团红莲似的火焰,熠熠生辉——武士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爱出风头的莫初见。
说起来莫初见虽然没什么才qíng,但长相却属于纤瘦型的江南少年,外加一套jīng细脆弱的华衣,站在几个大汉中间怎么看怎么像被欺负的上京考生。
骏马十分听话,它在主人的控制下渐渐放慢了脚步,最终在莫初见身后停了下来。
“你们在gān什么?”武士的声音意外的年轻,但万分威严,似乎有让你不得不听得力量在里面,这不是小人物能具有的。
江湖人向来不与朝廷纠结,大汉们默不作声的面面相觑,收起了长刀。
“京师重地岂由你们胡来?”武士冷声训道:“再敢如此放肆欺负我汉人,立刻让你们提着脑袋回西域,快滚!”
闻听他并不打算为难,几个土匪似的家伙立刻逃之夭夭。
原本西域秦王府就与朝廷矛盾重重,因为这个惹下事,谁也担待不起。
“你自己小心点。”武士似乎在嘱咐很不幸长得弱不禁风的莫初见,话必便要拉动缰绳。
但莫大爷是gān什么的?新鲜事总少不了他。
奇妙的挤出个好看的笑容来,莫初见问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感谢您啊?”
“不必。”武士并没心qíng与他啰嗦,扔下两个gān脆利落的字,瞬时便骑马离去了。
从没看过这么英姿飒慡的人,莫初见可不懂什么叫风骨什么叫雅致,在他眼里男人就该是这样,一字千金,威严稳重,像个大英雄。
就像他唯一会的那首词所写:
壮志饥餐胡虏ròu,
笑谈渴饮匈奴血。
在大家的唏嘘声中他呆呆的看着武士潇洒的背影消失在了皇城的大雪中,回身发丝已湿。
无奈的笑笑,大师父总嘱咐自己不要和有官职的人扯上关系,大约再也见不着这个连脸都没看到的武士了吧。
他叹了口气,抬脚想走。
不料身后一声好听的呼唤,竟然是那个中了毒的陈海薇。
“小兄弟,留步。”
第五章
莫初见疑惑的看向那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她美丽的很大气,白裙在寒风中飘飘dàngdàng。
也许是她眼神中的几分友善,让他又改变甩手不管的初衷,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姐姐?”
不理最后那最后两个字的讽刺,陈海嫣轻声说道:“能不能……帮我一下,我动不了了。”
想必她也是十分痛苦的,莫初见犹豫片刻,gān脆一甩手走过去抱起陈海嫣,对小二喊道:“开间上房。”
待他大步走上楼去,热闹没看够的人们又纷纷议论起来了,当然,内容已由打斗成了令人想入绯绯的其它。
安静而朴素的房间悄无生息,只偶尔有纱幔被流进的清风chuī拂着,才有了些生气。
已经泛黑的血液从指尖被bī出,滴滴答答染红了整盆清水。
塌上垂下的洁白衣角也映出出了些粉色的涟漪光晕。
陈海嫣打坐chuáng前,却不能自己运功,累惨了总是不肯好心的莫初见,一个时辰的内息大循环已经让他额头沁出细细的汗。
“也只能这样了,其余已经侵入心脉,我没办法。”疲倦收手,莫初见叹道:“若碰上我大师父你可能还有救。”
“哦?这天下除了穆子夜还有人能解此毒?”陈海嫣倒半点不为自己担心,笑着说道。
她身上确实少有女子的柔弱,举手投足都很慡朗。
初见哑然半晌,从chuáng榻上穿靴下来,才反问:“你怎知我大师父不是穆子夜?”
“你是……莫初见?”陈海嫣楞了下。
“怎么?”他没想自己已经声名远播了。
“没什么,比我想象的要好些,都说莫初见是个小无赖,整日在秦城捣乱惹事没有作为,竟也是这半一表人材的孩子。”陈海嫣梳起自己散下的长发,乐不可支。
瞅着她笑弯的杏眼,和洁白的贝齿,莫初见眉毛跳跳,不吭声。
“生气了?”陈海嫣反问。
“没有,就是奇怪酒楼那么多人怎么就挑上我了。”莫初见没好气。
“因为你的功夫在那里是最好的,这点我还看得出来。”陈海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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