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回头,没脸见我吗?”
“我没做什么值得羞耻的事qíng,倒是你,等死等的不耐烦了么。”
“有的人求生不能,有的人却是求死不得。”
“我会让你如愿。”
“多谢,我来是想警告你,别碰夏笙。”
“真是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女人。”
“你定然有千般言语来对我嘲笑讽刺,但他呢?他若知道你做的好事,会怎么想?”
穆子夜蹙着秀眉,不再回答。
一潭死水又道:“这就是我求死不得的原因,因为死人,永远都不会原谅。”
“你害怕了?不用装出一幅悔恨的样子,其实,你不过于心有愧。”穆子夜冷笑着垂下眼睛。
他似乎不够,又说:“再不会有人比你们更无耻了,我会让你们一点一点吃回自己犯下的罪孽,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子孙后代个个不宁,家破人亡,一败涂地。”穆子夜的眸子再抬起,已经是寒冤雪恨,在黯黑的天空下有种惊慑人心的尖锐之感。
蓝色的剑隐隐流淌着反she的昏暗光芒,又忽而被收起。
“你再想说这些话,最好等到没有弱点的时候。”
“我的弱点,也是你的弱点。”
剑隐入了长长的水袖,它的主人只道:“那就看谁玩得更好了。”
“韩惊鸿是第一个,你是最后一个,急什么。”
穆子夜说完,没有回音,身后凌厉的衣衫滑动之声,片刻,就没了人影。
他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
抬步向前走去。
五步之后,前面忽然跑出来一个穿着浅鹅huáng色衣服的少年,高挑的个子,纤细的腰,因为运动而长发微微乱掉散在胸前,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星眸眨了又眨,最后定在他身上,喘息不匀。
明月最深一抹流彩的光辉洒下,在他身上镀着银灿的晕圈,像是画中仙谪,翩然而至。
穆子夜蓦然间心跳几近停止,清雅的声音脱口而出:“夏笙?”
少年愣愣的,似是没什么jīng神。
穆子夜头有些晕眩,晃了一下,大步迈过去,抗拒了犹豫拥他在怀。
夏笙的声音有些闷:“你满身都是酒味,gān嘛不回来。”
俊美的脸庞一愣,倒是松了口气,拥抱的更紧:“我以为你和他们走了。”
“我怎么能不要我老婆,我还想娶回家呢。”夏笙动静很小,大概是累极了缺气少力。
穆子夜gān脆抱起他来,看着很瘦却那么大力气,笑道:“好,我们回家。”
月光如水,如你我,如流动的岁月。
寂静的小街,子夜抱着夏笙一步一步走过,像是在守护最珍贵的宝物,眼神深qíng而温柔。
那光辉,给他们拉下了修长的月影。
夏笙扶在他的肩头,几近贪婪的闻着他的味道,淡淡馨香萦回,温暖的怀抱平稳而安恬,他竟然真的睡了过去,静静地收起了自己七上八下的心。
夜深,月上中天,雕花的木窗微微开着,秋风习习,带起纱帘水痕阵阵。
夏笙呆呆的望着不停轻响的风铃,明澈的眼睛里溢起了愁绪。
许久,烦闷的翻了个身,正巧对上他美丽的脸庞,原来,穆子夜根本没睡,一直静静的盯着自己,一缕青丝滑进滑亮的丝绸睡袍,弯得分外柔顺。
“你听到了,是么。”
他的唇是薄而弧线流畅的,说起话来微露洁齿很好看很好看。
夏笙瞅了瞅,没吭声。
穆子夜扶上他的脸,用食指点了点:“你想什么我总是能知道的。”
“那个女人是谁。”夏笙眼神满是怀疑。
穆子夜平躺过去,闭上眼睛:“她以为她是天下第一。”
夏笙吃惊的坐了起来:“游倾城?”
穆子夜没回答。
夏笙又问,问了个他自己根本不愿意说出口的问题:“我爹……是不是因为你,才被游倾城发现,是不是没有你,他就不会死?”
穆子夜头疼yù裂,却连眉头都不皱,一脸的平静,高挺鼻梁投下了优美的yīn影,他轻轻的说:“是,她知道他在貘寨,却破不了那五行花阵,而我能。”
少年的脸黯淡了下去。
修长的大手握上了稍小的手,触觉温暖,暖的夏笙眼眶有点发酸:“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qíng,为什么要害死我爹……”
往事,今势,纷纷扰扰的碎片在穆子夜心里百般纠缠,那些都是最肮脏最沉重的噩梦,他自己尚不愿承受,又如何告诉夏笙,如何去告诉他生命里最纯洁的存在,夏笙受了一点伤自己都难过得要死,若是背负起那些沉的压到人说不出话来的过去,自己岂不是要艰难上千倍万倍。
沉默了许久,穆子夜只语气稀疏的说:“他不是你爹。”
“是!”夏笙倔qiáng的皱起眉头:“我爹不要我了,是韩惊鸿把我养大的,他就是我爹。”
“他不是。”穆子夜意外的和这个孩子坚持起来。
夏笙抽回了手。
穆子夜一空,语气又变软了,睁开眼眸:“你爹不是不要你,他有苦衷。”
“那你说,谁是我爹?”夏笙调子有点抖。
穆子夜又陷入沉默。
夏笙胃里翻滚的有些恶心,深吸一口气,孤孤单单的坐在那里。
他不想子夜说实话,他不想子夜承认韩惊鸿的事qíng,但他更不想子夜遮遮掩掩对自己像对别人一样所有保留。
穆子夜收回目光,转身背对着他,锦被划过一道绵长的痕迹。
他微微起伏的平稳,像是睡了过去。
夏笙两只手使劲互相握着,小声嘟囔:“我要回去,我要一个人想一想。”
穆子夜声音波澜不惊:“随你。”
少年一下子就站起来,瞪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转身踹开窗户,飞身出去。
风一下子全部灌入小屋,夹杂着最后一点白色落花。
凄绝的落了一chuáng一桌一地,七零八落的像是溅起的眼泪。
穆子夜修长的手握紧了被子,骨节森白。
他的眼睫半闪半落,无法平静。
只是一声不出。
他难过的时候,从来不出声音。
深夜的秦城郊外宁静至极,秋天的树颜色更深了几曾。
凉风浮云,一轮清月。
夏笙狂奔而至,踏过无数枝丫,累倒在大树层叠的叶子里,靠着凹凸不平的木gān急促喘息,随发湿湿的粘到脸庞,黑白分明的妖娆。
离开绮罗本衣让他痛苦万分,又无意听到了那番话,隐隐约约的事实如此残忍。
穆子夜给他的绚烂迷醉忽而被某种飘浮不定的怀疑所取代,他能那么运筹帷幄,自己是不是也只算一步棋子,不然,有哪个正常男人会不喜欢漂亮姑娘呢,从前,夏笙从未想过,而现在想起,担忧而害怕。
他有些委屈的咬紧嘴唇,低下了头。
被惊起的鸟雀们又轻声咕咕,进入梦乡。
回去,回哪里去,自己早就没有了家,没有了属于他的屋子,chuáng铺,半骗半勒索的满柜小玩意儿,没有爹chuī胡子瞪眼的生气,现在连绮罗都嫌弃他,和别人在一起活得高高兴兴。
夏笙想起出貘村时和绮罗手拉手,发誓永不相离。
悔意顷刻涌了上来。
但要他保证不再见穆子夜,现在不能,恐怕很久以后也不能。
爹说要一心一意,生生世世,不可见异思迁,遇难而退。
夏笙就是如此xing格,即使把头撞破,也不肯改变主意,更别说是感qíng。
呼吸渐渐平稳,他两眼无神的抬了口气,不知何去何从。
“小姑娘,跑得很快嘛。”忽而的媚笑和身形掠来,惊得夏笙不敢乱动,他自然认得那狂放惑人的声音,透过层叠的树叶一看,果是季蓝。
她一袭黑色夜行劲装,长发梳成马尾,弯刀在月色下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夏笙看着吃了一惊。
支剑站在她面前的,却是红衣飘飘面容惨淡的赫连雩羽。
雩羽趔趄了一下,扬起头,曼陀罗日复一日的似血而妖。
“你若打败了我,我自然没话说,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也使得出来,真是可笑,就算你今日杀了我,我也是不服的。”
季蓝闻言笑得更为邪肆:“小姑娘,以为我是要与你切磋武艺吗?哈哈,江湖如此,还谈什么道义?”
雩羽皱着眉头,呼吸紊乱,眼睛越发深暗起来。
“游倾城老jian巨猾,怎么搞出你这么个手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念在年幼,只要jiāo出经书,今日就让你活着回去。”季蓝细挑的身子向前一晃,叉着腰,另一只手轻耍着弯刀挥来挥去。
赫连雩羽不屑的看他一眼:“我是不会背叛宫主的,你也不要像井底之蛙般瞧不起人。”
季蓝似乎觉得十分好笑,呵呵的媚眼弯弯:“没有不上勾的鱼,只看诱饵够不够美味,更没有长青不倒的神话,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了,就是老了。”
“你没有看过她的剑。”
“但我看过你的,赫连雩羽,不要否认你那糟糕透顶的剑法就是‘不如不遇’,不时游倾城名不副实,就是你太过愚钝,不说名号,是怕被人笑话去吗?”
赫连的手握紧了剑柄:“要杀要剐随你开心,废话少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季蓝忽而收起表qíng纵身杀了过去,十三冬至,步步惊心。
夏笙大气都不敢出,只见季蓝明显动了杀心,刀刃如破竹,擦过一片片飞雪似的明银光痕,赫连乱步退却,脸上没有半点惊慌,手却抖的厉害,全然没有往日凌厉身手,仅过了几招就显露败迹。
白得毫无生气的脸庞,露出不甘的绝望,转而又被红莲似的水袖挡去。
紧张的握紧了手,夏笙瞪大眼睛看着,心里竟然泛起了说不出的焦急,眼看季蓝就要伤了赫连,一慌神,竟然脱口而出:“住手!”
刀剑鸣响被少年脆而清澈的声音打断了,季蓝妖眼向上微瞥,赫连趁机离了好远,喘息更加凌乱而吃力,把剑cha入地下几寸,才支起身子不倒。
夏笙暗自叫苦不迭,又不想做缩头乌guī,只得轻盈下树。
雩羽有些惊愕,蓦然间想起大半年前也是明晃晃的月夜,风过无痕,他如画中仙谪,衣袂飘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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