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她身着翠蓝紧身短打衣,长发高束,越发显得肤光瑞丽身姿窈窕,眉目间英风飒慡。
彼时她正立在一个土石垒建的高台上,四面cha满迎风招展的青色láng牙旗,上面绣一个龙飞凤舞的墨黑青字。
高台下是一片宽阔的砂石平地,黑鸦鸦立三百名汉子,个个光luǒ上身,腰扎黑带,双腿微分,背手而立,站得整齐笔挺,左右两面分别立一排兵器架,上面钩戟刀棒,码得密集,森森泛光。
成蕙见着二人翻身下马,笑嘻嘻说,“二位总教头大驾光临,敝地生辉啊。”
霍安蔡襄二人将手里马匹jiāo给青帮弟子牵走,踩着石阶走上高台。霍安四处扫视一番,想来这是青帮由来已久的武训基地,选的位置极好,四面围山,校场平坦,高台正对遥遥可见一面飞瀑挂在山上,哗啦啦往下冲,溅起银亮银亮的水花来,飞鸟滑过,长天杳阔,真是极适宜潜心练武和格斗。
蔡襄笑道,“想不到成大小姐更早。”
成蕙说,“叫成蕙就好,咱们江湖人没那么多讲究。”
霍安微微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江湖儿女果真不同,闺阁女子不抛头露脸什么的,于江湖人来说都是浮云,人家青帮大小姐,还亲自主持三百名纯爷们武训呢。
成蕙似看穿他心意,笑道,“我爹去徐州办事,帮子里有阁老主持,这武训一事,自然就落到我肩上了。不过我可远远打不过二位,这事还得托付二位总教头。”
蔡襄霍安二人抱拳,“承让。”
于是废话不多说,二位总教头容色一整,迅速进入武训状态,青帮大帮主亲自所托,自不是敢有负重托。
很快,二人弄明白了武训大体进程,上半月主训体能与拳脚功夫,下半月主训格斗与对打。月末有武斗比试,表现不好者,不得正式入帮。
成蕙主持着,将三百人分为两队,一队归蔡襄训,一队归霍安训,每队一个总教头,另配两名青帮弟子,为副教头。
因为霍安不能说话,点卯训话安排事务等事宜,便由副教头代理了。
众人见总教头竟然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忍不住眼色往来,略有失意,更有甚者忍不住窃窃道,“……哑巴能训什么……”
不想那人话音未落,猛然响起啪的一声巨响,众人一惊,举头看来,青帮大小姐手持长鞭,俏丽眉目含煞带怒,将那长鞭往地上狠戾一甩,冷声道,“没本事的男人才耍嘴皮子。哪个不服,滚出来和你们总教头单挑!要真动拳脚,老子保证你全身骨折成渣渣!”
众人目不斜视憋笑,那多嘴长舌男子臊得脸红。一个微带病容面目普通的年轻男子站在队伍最末,抬头看了面色沉静的霍安一眼。
霍安倒不介意这一两句碎言,他略微惊讶地瞟了一眼成蕙,果然这青帮大小姐不是白喊的,真正端起架子来,气场爆棚。
这一日是武训头日,全日高qiáng度体训热身。霍安将一百五十人,分为十组,每组十五人,指一人为组长。然后领了众人去水潭边,让每人搬一块面盆大的鹅卵石。
众人不解。
副教头这时转身传令,“每人抱着石头绕山一圈,中途石落者,全组罚跑一圈。”
众人呆滞。
这这这么大个鹅卵石,那什什么总教头,每个石头少说也五六十斤好不好,你老人家抱着跑跑看。
不想他们总教头还真躬亲垂范,利索地脱了上衫扔一边,将裤腿一扎,弯腰抱起一块石头,带头就往山上跑去。
两名副教头扭头一看,大声呵斥呆滞众人,“愣着等屎吃呐,跑呀!还想不想吃午饭?”
哦哦哦,吃午饭比较重要,赶紧跑吧。
成蕙大小姐悠悠闲闲坐在树荫下,托腮看着那群愁眉苦脸的男人,个个抱着大石头往山上跑,觉得甚是有趣。
九月末的天,还有余威不减的秋老虎,没跑多久,那群男人就哭爹喊娘满身汗,跑山是没问题的,可是闷不吭声的总教头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坑娘坑爹啊,抱个五六十斤的大石头,跑掉半条命啊。
霍安才不理会这些,他甚至跑得很愉快。自从天上掉下个苏奇葩,他静默淡定的人生大逆转,一路闹闹腾腾到现在,好久都没这么跑山练武了。
耳边风声阵阵,天光渐渐开明,他甚至忆起八岁那年跑山的qíng景,两只脚踝上绑了石头,跑得他一边哭一边喊娘。
但他娘坐在山间一块青石上,素手执棋,与人对弈,面色如玉,微有笑靥,“你再哭,明天让大师父给你绑磨盘。”
他瞬间闭嘴。
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笑了。转头一看,众男人无不跑得面色煞白,汗如雨下,有人脚下已踉跄。
有人忍不住喊,“霍教头,要死人的呐,歇一歇吧。”
霍安怀抱鹅卵石,蓦然站住,转过身来,黑葡萄眼闪闪发亮。
男人们顿时窃喜,这哑巴还是蛮好说话的。
不想下一刻他们就被雷劈傻了。
不说话的总教头他,闷不吭声将怀里大石往面前泥地一砸,嘭的一声闷响,那面盆大的鹅卵石竟生生入地一半。
他淡定叉腰,扫视全场一眼,挥挥手在脸边扇扇风。
众人鸦雀无声,抱着大石头默默从他身边跑过。
蔡襄这日也是训体力,为后面练拳脚使枪棒热身,不过他们回基地更早,歇了一会儿才见着霍安带人从山里跑下来。
定睛一看,众人都呆了。
跑山跑得不成人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啊。一百五十条汉子,个个全身犹如水洗,上身就不必说了,就连下半身的裤子,也全数湿透贴在腿上,保证一拧一盆水。
霍安将石头往地上一扔,呼呼喘两口气。
众人见状,如逢大赦,纷纷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怀里石头往潭边一扔,就地倒下,横七竖八睡了一地,望着青天吭哧吭哧喘粗气。
“要死了要死了,老子怕上半月都熬不过了。”
方才那多嘴长舌男瘫在地上喘息着发牢骚,转头去瞅见身边瘫了一个男子,面色发huáng隐有病容,但喘气却不剧烈,不仅奇道,“你看着好像不累啊兄弟?”
病容男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老子累得要哑了。”
多嘴长舌男哭丧脸,“哑巴凶狠呐。”
成蕙微眯眼,看着全身水淋淋的霍安向这边走来,秋阳明艳,映得那男子全身铜色肌理泛光,腹肌分明,十分养眼呐。
她自小就被成临青带在身边打理事务,也算瞧过一些小风小làng,对于半luǒ身练武的男人,早就见惯不怪。于是歪头让身后一个青帮弟子,舀了一瓢凉水送过去。
蔡襄叉腰走过来,笑嘻嘻地啧啧叹声,“霍安,太野蛮了。”
成蕙站起来娇笑,“襄哥,不野蛮砍不了人啊。”
蔡襄对于这声襄哥,似很是受用,转头瞅着成蕙说,“那大小姐,咱们可就失礼了,放开手脚来训了。”
成蕙纤手一挥,“帮主有令,放开手脚训。挺不过去的,咱们青帮也不敢留。男人嘛,出门靠本事!”
蔡襄哈哈笑。
霍安一口气喝完瓢里凉水。
这日下午,丧尽天良的霍教头他,居然让跑山跑得腿软的大家,头上顶水碗蹲马步。
众人敢怒不敢言,绿着脸颤巍巍地蹲,果断蹲倒了一片,霍安坐在树荫下托腮看他们,让副教头去传令说,“但凡日头落山时,还蹲着马步的人,明日不用抱着大石头跑山了。”
此令一出,果然有效。倒下的人赶紧爬起来,跑到潭边去舀满一碗水,回来积极地继续蹲。
当天,日头一落,霍安和蔡襄二人就赶回城了,众人晚上幕天席地睡觉时,唧唧呱呱说这两个教头好没人xing呐。
值夜的一众青帮弟子觉得好笑,照他们目测,这两个教头没人xing的还在后面。
果不其然,第二天霍安这队人马全喷老血了。
霍教头果然守信,不让他们抱石头跑山了,换成扛圆木了。
因为天天这么来去太累,稍晚一些赶回去,如遇宵禁,就可能没法进保宁城,于是成蕙向蔡襄霍安二人建议,武训这月就宿在峡谷外一户庄子里,反正那庄子也是青帮的,不用天天回城。
蔡襄觉得可行,便将这月马市的一切事宜,jiāo给永荣负责。霍安回家去和苏换商量,苏姑娘慡快道,“你去你去,我带着非燕去襄哥家住几日,正好跟着覃婶学做棉衣,蛐蛐说,保宁的冬天比南边冷多了。”
霍安觉得苏姑娘蛮利索,于是高高兴兴回去武训了,好久没这么拉动筋骨,练练也蛮慡的。
接连五日训体力蹲马步走梅花桩,众人见这哑巴不过用些传统常见的方法训他们,除了够狠,毫无出奇处,不免又有些轻视了,觉得这哑巴大约就是蛮力了些,其他也无稀奇。
众人这么嚼舌头时,那病容男子只是淡淡笑。
但不管怎么说,扛着圆木抱着石头连跑五日大山,在平地上跑起来,他们还真觉得比以前轻松不少。
第六日天际刚透出曙光,霍教头就带人把他们敲起来了,赤手空拳跑圈山,吃过早饭,就吩咐两个副教头带着他们开始练拳脚,自己坐在那里静静看。
刚开始众人还练得有模有样,兴致勃勃,练了一个时辰后就不满了,以多嘴长舌男为首,开始嘀咕,“这些拳脚,老子早会了。”
霍安听着这不大不小的一声嘀咕,笑了笑,站起身来,向他勾勾手指。
多嘴长舌男左右看看,迟疑地指指自己,“我?”
霍安笑得温和,点点头。
一个副教头收了拳脚,“报上名来。”
多嘴长舌男见哑巴教头笑得和煦,于是屁颠颠一边跑来一边说,“我叫仲玉。”
众人噗的一声笑了,纵yù?
可他们笑声刚出口,就被掐住了喉咙,一个个傻住了。
仲玉刚刚跑到霍安面前,也没瞧见霍安怎么出手,就觉得下颔剧烈疼痛,一记老拳打得他七荤八素,猛力冲来,冲得他四仰八翻,身子往后一坐,嘭的一声倒地,灰飞烟起。
他恼怒不已,跳起来抹了鼻血吼,“偷袭算个鸟,再来再来!”
说完呼呼哈哈拉开一个漂亮拳姿。
霍安笑了笑,真正打杀,谁跟你打招呼啊?
于是也不摆姿势,右手提拳,一拳凌厉甩去,仲玉灵活地头一歪,躲过一拳,左手成掌,格挡住霍安拳头,右手成爪,飞快地去抓住那拳头,心头顺便得意,这哑巴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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