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愣了愣,抬手抹抹额角的汗,躺在那里看她,粲齿一笑。
苏换恶狠狠,“重新说!”
霍安笑眯眯,不说。
苏换呜的一声,扑过去搂他脖颈,嗡嗡道,“说话说话说话!”
霍安抬手抱了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太久,没说,拗口。”
十二年没说过话,且不说他勉qiáng恢复的嗓音听着沉哑破碎,就连吐字,也不是那么清晰,还不连贯,稍长的句子,他都要掰成几段。
可苏换听着,却如闻天籁,埋在他脖颈里,眼泪扑朔而下。
很久之后她才哼了一声,“骗子,我看你那句话,说得顺口极了。”
霍安笑了笑,“心里话,都顺口。”
苏换掐了他一把,噗的一声,又哭又笑。
沉默了许久后,霍安慢慢说,“这声来得,突然,就像当初你。”
然后他慢慢合上眼,安静地入睡了。
苏换像毛毛虫一样,从他身上扭下来,窝在他心口满足地叹口气,带着未gān的眼泪,乖乖睡去了。
翌日清晨醒来,身边枕已空,窗户微开,阳光明媚无双,苏换飞快地穿戴好,下chuáng后走路都觉得在飘,正飘了两步,霍安推门走进来,手里端着馒头和米粥。
苏换赶紧飘过去,“霍安,喊我。”
霍安笑,轻声道,“苏换。”
苏换捂着胸口笑,终于觉得脚踏实地,“吓死我了,我好害怕是做梦。”
洗漱一番,坐着啃馒头喝米粥时,苏换语重心长地教育霍安,“霍安,说话也是一门技艺。老话说,三天不练手生,何况你十二年没练了。所以你要多说话勤练艺,这样吧,每日早上起来说十声苏换你最美,每晚睡前说十声苏换我爱你。”
霍安啃着馒头,含糊道,“虚。”
苏换怒,“那你觉得什么才不虚?”
霍安吞了馒头埋头喝粥,“腿打开。”
苏换红着脸咬牙,“你……”
霍安慢悠悠说,“心里话,只对你,说。”
苏换没有言语了。
于是折回保宁这段旅途,成了苏姑娘迄今为止,走得最欢喜最澎湃的一段旅途,说话大喷发,每天唧唧呱呱让霍安经常错觉,耳边有羊群咩咩叫着跑过。
在苏姑娘的威bī利诱下,霍安也回应她,但他每每说话,总是简而短,却又直指要害,时不时把苏姑娘说得愣住。
偏偏苏姑娘这个找nüè的,又好喜欢和他说话,就这么说到保宁时,霍安说话嗓音虽然不好听,沉哑黯淡,但咬字却是一日比一日清晰了。
回到保宁,已进了八月。
这日非燕起得早,勤快地抱了小苕帚扫院子,正扫得高兴,忽然一个沉哑的声音喊她,“非燕。”
她愣了愣,这个声音没听过,也不好听。
抬头一看,苏换扭着霍安,笑眯眯站在门口。
她甩了苕帚,嗷嗷叫着扑过去,“四姐姐安哥,你们回来了呀!”
苏换说,“安哥喊你呢,你怎么不应,没礼貌。”
非燕愣愣地抬头看霍安。
霍安还是一如既往,抿唇含笑,好像从来不曾开口说话。
非燕却猛然跳起来,啊啊啊地叫,“覃婶覃婶,安哥会说话了!安哥会说话了!”
苏换好高兴,扶着腰笑得哈哈哈。
霍安被高人治好嗓子,重新开口说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蔡襄永荣曹风的耳里。
天还没黑,他们就轰隆隆赶来瞧稀奇。
大婚后的蔡老板,瞧着十分滋润,红光满面,拍着霍安肩头说,“兄弟,叫声哥来听。”
霍安面无表qíng地拂开他的手,面无表qíng地瞄他一眼。
曹风笑呵呵,“霍安,说句话来听听。”
蛐蛐更是急不可耐,跳上跳下,“安哥安哥,叫声蛐蛐。”
霍安满脸黑云飘,一概不理。
唯有永荣,一如既往地实诚,笑笑说,“霍安,恭喜你呐。”
霍安慢慢张口,“谢谢。”
几个活蹦乱跳的男人顿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蔡襄咳咳,喜悦道,“虽然不比我的声音好听,可聊胜于无嘛。”
苏换这时正从后院走来,哼了一声,“我夫君的声音最是好听。”
蛐蛐说,“四姐姐,你那脸皮从没薄过吧?”
永荣低头笑。
蔡襄笑笑,忽然说,“我在梨chūn园订了场戏,明晚大家赏脸去瞅瞅,就当是为永荣庆庆。”
苏换好奇道,“庆什么?”
曹风说,“人家永荣是军爷了。明日就正式入骁骑营了,搞不好过几年,就建功立业加官晋爵了。”
永荣一提这事就好纠结,那官家父女俩,死活把他给办进了保宁军,每每他想起魏弦惨无人道的训兵手段,他就觉得自己已死一半。
于是他没好脸色道,“加官晋爵你怎么不去?”
曹风哈的一笑,“老子又不傻,军里规矩那么多,哪有大爷我混江湖来得痛快自在。”
永荣叹气,默默不语。
蔡襄劝慰道,“永荣,别老苦着脸,男人大丈夫,别怕不归路。再说从军这条路子也是不错的,我看那魏弦虽然手段狠了些,人却是不差的,你跟着他,过些年或许真能加官晋爵。”
他说着忽然去看霍安,正色道,“霍安,马帮你也不愿接,接下来你想做什么,不会离开保宁吧?”
离开保宁?
苏换悚然一惊,霍安从没和她提过啊。保宁她觉得不错,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
霍安笑笑,“不会。”
苏换忽然想起成蕙,忙打听,“襄哥,成蕙她好吧?”
一提成蕙,蔡襄就笑得容光焕发,“好好好,孩子在她肚里动得欢实着。”
仔细一算,二月末出的事,眼下已进八月,成蕙都有孕五月有余了,苏换心里一阵失落,她还是没有动静,难不成她真的不下蛋?
说笑一阵后,众人散了去。
苏换霍安回来了,覃婶自然不必再留下照顾非燕了,苏换十分感激她,拼命塞银子给她,可她不收,想了一会儿,和苏换说,“四姑娘,你这人和气,非燕也是乖巧的,我觉得和你们投缘,这银子什么的,就不必了。过些日子,我就准备辞告回乡了。”
苏换哦了一声,想了想,也没再坚持。
覃婶yù言又止,转身回旧宅去了。
第二日,苏换就带着非燕,积极地去桂芳斋了,霍安如今闲人一个,自然也跟着去帮忙。
苏换觉得,这日子蛮好。
这日晚上,他们如约去了梨chūn园。一到梨chūn园,难免就想起非燕小女侠的师兄,顾惊风。
苏换偷瞄一眼非燕,小女侠第一次来这地方,正兴致勃勃东张西望。
霍安重新开口说话后,慢慢将顾惊风之诈尸事件,和苏换说了说。大概过程就是,顾惊风失利后,自知难逃青帮和杀天下追杀,又没取着解药,gān脆把心一横,冒险死遁,只恳求霍安手下留qíng,为他收尸掩人耳目。
苏换惊问,“他不是中毒了吗?”
霍安说,“毒不至当晚就死,他另服药的。”
至于他后来是怎么出了城怎么溜去白头山谁在接应他,这些就不得知了。
苏换想,人家顾惊风好歹闯dàng江湖经年,有些路子也是qíng理之中的,然后她鄙夷地和霍安说,“就他那个模样,还当杀手,太丢脸了。”
霍安说,“我和他,动过手,绝对不差。”
他默了默,“可惜,路盲,粗心。”
于是苏换惊奇地得知,那次青帮武训,顾惊风袭击成蕙,霍安三人跌下深坑后,他一直没来下杀手劫成蕙,倒不是宅心仁厚,而是顾大侠他被仲玉惊走后,再回来找那深坑时,他迷路了,他找不到了!
苏换无语抚额,“这些,以后不要和非燕说,毁信仰。她那么看重她师兄。”
想起这些,苏换真是觉得物是人非,忍不住和霍安感叹说,“咱们都来保宁一年多了,日子过得真快。”
霍安忽然转头看她,“你喜欢,保宁?”
苏换点点头。
霍安笑了笑,没再说话。
蔡襄包下的是专唱秦腔的广德亭。
夜幕降临,那莲桥果然是美极,一盏盏莲花灯漂浮在水面上,映照生辉,天上人间,犹如幻境。
非燕在前面蹦蹦跳跳,苏换扭着霍安慢慢走,在心里默默数。她还记得第一次来梨chūn园时,那带路小厮说的话,这莲桥有个典故,从桥头走到桥尾,刚好走了九十九步的夫妻,就会天长地久。
结果,就快九十九步时,霍安忽然一个大跨步走进亭子里,于是步子就终结在了九十八步,气得苏换磨牙,可一抬头,她就知道霍安为何忽然加快脚步了。
今晚人不少,不仅有成临青,甚至连魏弦也来了。
霍安抱拳见礼,“魏大人,成帮主。”
成临青怔了怔,笑道,“不大习惯啊。”
魏弦倒是沉稳,意蕴深长打量霍安,“好极了。”
苏换扫了一眼,反而不见永荣,正疑惑,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唤她,她瞬间就明白了。
转过身去,魏之之正带着明翠,并着两个姨娘,几个婢女,从莲桥上笑微微走过来。
魏之之父女来了,难怪永荣不在。
她一走过来,就拉着苏换欣喜说,“你来了真好,成蕙有身子不便出门,我一个人好无聊。”
苏换哦了一声,她原本以为今天能见着成蕙。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她和成蕙相识在前,如今却觉得反而和魏之之亲近些。
魏之之透过她,去瞄了瞄正和魏弦成临青说话的霍安,“听说霍安会说话了?”
苏换笑笑,“是啊。”
魏之之笑道,“我听我爹说了。我爹说这敢qíng好,用着也顺手。”
苏换啊了一声,“用什么?”
魏之之笑而不言,拉着她进水亭子去了。
进去四处一看,她心里就不高兴了,但面上却还是矜持笑着。
男女宾自然是用屏风虚隔了,魏弦在屏风那面忽然问,“那个叫永荣的,怎么不在?”
蔡襄咳咳,“永荣说明日要入城西营中,还得备整备整,所以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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