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脸,脸好像更肿了。她伤心地叹口气,在黑暗里坐起来,心想什么时辰了,她好饿。
摸索着走下chuáng,不想被长凳磕到了右膝血包,疼得她呲牙咧嘴。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亮起来。
霍安执一盏灯,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她。
她揉着血包呆呆看着他。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高,如今又有了另一个深刻印象。他那双眼好黑,晕huáng烛色里好像两颗浸在水里的上好墨玉,闪烁着碎光。
但很快,她转移了注意力,盯着他另一只手里托着的一个大碗,碗里有两只雪白大馒头。
她使劲吞口口水,讨好地笑了笑,“要不,明天我帮你做饭,我很会做饭的。”
霍安面无表qíng地走进来,将灯盏和碗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粗瓷小瓶,放在桌上。
她好奇地伸手戳戳那瓶子,“这是什么?”
霍安指指她手上的擦伤。这些年他外出打猎,难免有些擦伤挂伤,金创药总是随身携带的。
苏换愣了愣,心里一暖,握了那瓷瓶一笑,真诚道,“谢谢你。”
霍安又指指窗台上那碗冷药。那药是他早上端来的,不过苏换一直没有喝。
苏换看一眼那黑糊糊的药汁,嫌弃地摇头,“不喝。”
霍安冷冷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苏换赶紧道,“我喝我喝。”说完跳过去拿起碗,仰头一口气将那药汁灌下。
好苦呐。
苦得苏换那张猪脸更加惨不忍睹了。
霍安却停下来,转过身来看她。这药疏淤活血,于消肿祛淤有良效,药是他上山挖的,方子是娘亲留下的。他只是觉得,这姑娘还真不设防,什么药都没弄清,一口气喝得jīng光。
不设防的姑娘喝了药,已láng吞虎咽地啃起馒头来,她又饿又苦。
霍安想了想,走到桌边,坐下来,拿过木牌,低头刷刷写字。
苏换吃第二个馒头时,抬头看见了木牌上的字:
“你准备怎么办?”
苏换咬着馒头含混不清道,“先借住几天行吗?待我养好伤,我一定想办法。”她左右看了看,“你的房间你睡,我睡柴房就好。”
霍安低头又写:“你有钱吗?”
苏换瞪着那几个字,愣了半晌,忽然跳起来,“我有!”
她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跑路前她是裹了一些金银细软走的,可跌下山后,那包裹就不见了。
于是她热切地向霍安汇报了此事,希望他不要因为担心她白吃白喝而赶她走,她是有钱的主,只不过钱掉了,那处山很荒僻,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但霍安的黑葡萄眼依然冷冰冰的,并没因为这个qíng报而对她另眼相看,只低头又刷刷写了一行字:
“我明日去帮你找找,找回来你今后好做盘缠。”
苏换拼命点头,好人呐。她眼珠转了转,咬着馒头问,“你家离那山很近吗?”
霍安摇摇头。
苏换赶紧问,“那有多远?”
霍安抿唇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抹了木牌上的字,又写了几行:
“这里叫桃花村。在庆余城最东。那山在庆余城与东阳城jiāo界处。”
苏换瞬间放下心来,得瑟地暗想,想不到她竟然误打误撞跑出了东阳城,简直大吉大利。
她忽然想起什么,失声道,“你昨晚从东阳城外将我捡回来的?”
霍安点点头。他背着她走了大半夜,手里还拖了一堆猎物。
苏换顿时肃然起敬,认真道,“辛苦你了。你是好人,会有好报的。”
霍安很想说,你走了就是对我的好报。可惜他不会说话,也懒得写这些废话,只匆匆写了一句话:
“明日一早我要去城东卖猎物,你要么离开,要么呆在屋里。”
苏换马上保证,“我呆在屋里,绝不乱走。”她好奇地眨眨眼,“你是猎户?”
霍安不置可否,将那木牌一扣,起身往外走。
苏换喊一声,“哎,这是你的屋子……”
霍安不回头,大步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苏换呆呆想,这人其实挺好,可惜是个哑巴,上天不长眼睛。
她恶狠狠咬一口馒头,觉得有时这世间真没公道。
桃花村第四章苏换,你等着老子!
一大早,苏换就被敲窗户的咚咚声吵醒了。
她正窝火,猛然想起自己是借居哦不,赖皮在别人家里,理应端庄谦逊。
于是起身来套起外衫,拢了拢jī窝一般的头发,走到窗边去,伸手打开窗户。
天刚亮,一缕晨曦照过来,她眯了眯眼,才看清窗外立着的霍安,赶紧笑眯眯道,“早上好呀。”
霍安看她jī窝状的头发,肿胀的脸颊,有些不忍卒目,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大夫给她开两剂药。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木牌和烧炭。
苏换赶紧给他拿过来。
他低头在上面写:
“小二要留在家里,我教你与它相处。”
苏换愣了愣,“小二?你家还有其他人?”
霍安扭头指了指蹲在脚边的两条大黑狗。
哦,原来是狗名。
苏换神智一清,这是个重要事。她要赖在他家,得和这两只狗爷搞好关系,不然寸步难行,她不想一不留神就变成狗嘴里的小兔子。
达达和小二坐得端庄严肃,目光炯炯盯着苏换。
达达通体漆黑,体型大些,小二也黑,但体型小些,额头有一撮白毛,因此很好辨认。两只狗皮毛油光水滑,体格矫健qiáng壮,一看就是极好的猎狗。
霍安半蹲下来,抚了抚达达的头,又抚了抚小二脖颈上的毛,小二欢快地转过头,伸出猩红的舌头在霍安手背上讨好地一舔。
苏换拿着jī油馒头的手一哆嗦。呃,那狗牙真是又尖又亮。
她想友好地喊一声小二,忽然想起什么,张口道,“我唤它名字它能听懂吗?你又不会说……”
她倏然闭嘴,紧张地将霍安看着。糟了,她又口无遮拦了。
霍安平静看她一眼,点点头。
于是苏换抖着手将馒头递过去,很愧疚地唤道,“小二,来,姐姐给你吃馒头。”
霍安额角青筋又一跳。这姑娘无时无刻不奇葩。
苏换没想到,小二是如此机敏。它本在专心舔霍安的手,一听到小二两字,耳朵顿时一竖,转过头来抽了抽鼻子,盯着面前那只裹了jī油的馒头。
霍安摸摸它的耳朵,它立刻抛掉犹豫,张口便咬住了那只馒头。
苏换赶紧甩开手,拍拍胸口,松口气笑道,“它真听得懂呐。”
彼时,达达端坐一旁,只瞥了小二一眼,并不因为小二有吃食便蠢蠢yù动。
苏换不由得钦佩地望了一眼霍安,这哑巴男人将狗驯得真好,于是问道,“它又叫什么?”
霍安就着手里的烧炭,在地上写道:“达达。”
苏换赞扬一句,“这名字不错。”达达冷眼将她看着,于是她觉得,达达大概比较难搞。
霍安又继续写道:“你走路别慌,不要跑,小二便不会追你,千万别摸它。”
苏换赶紧点头。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她也没愚蠢到认为一个馒头就完全征服了这条大狗,想来它肯吃她喂的馒头,也是看着主人面子上赏她个脸。
霍安带着达达,背着一大堆猎物和动物皮毛走了。
这日又是好chūn光。
苏换喝了一碗稀饭后,趴在窗边晒太阳,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手上和身上的擦伤上了药膏后,今天看起来已在结痂,唯一忧愁的是这张猪脸,不知何时才能消肿,消肿了也不知能恢复几成容貌。
还有就是头发。好纠结呐,乱七八糟像个jī窝,用手指怎么梳也梳不通,还臭烘烘的,脸也有两日没洗了,真是好痛苦。
痛苦了一会儿,她灵光一闪。反正没事做,烧水洗头吧。
苏换姑娘向来是个自力更生的行动派,这么想着,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子。卧在槐树下的小二见她走出来,顿时机警地抖抖毛,站起来。
苏换讨好地叫了一声,“小二。”
小二居然撒腿就跑过来了,吓得苏姑娘扶着门,腿发软。
但小二跑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又嗅了嗅她的裙角,抬头静静看着她,似乎并无恶意。
苏换大着胆子迈出一步。
小二紧跟着她走了一步,圆圆的黑眼睛将她望着,水汪汪的。
苏换于是qiáng作镇定,面含微笑,慢慢走下石阶,走进了院子右侧的厨房。
小二亦步亦趋,不声不响。
厨房不大,一个灶台,一个碗橱,一张长案桌,一个青石水缸,依然延续小院主人的一贯风格,gān净,连柴禾都堆得整齐。
苏换用木瓢舀了水在灶上的大铁锅里,然后坐下来点火烧水,一边唠唠叨叨对蹲在一旁的小二说,“你这主人不错,虽然是个哑巴,但心真正好。我见过好些人说话说得天花乱坠,你别被他们骗了,其实他们坏得肠子都打结了。”
小二歪着头,盯着灶里渐渐飘出一缕烟。
片刻后,这烟越来越浓。
苏换被呛得咳起来,拼命用手扇浓烟,一边自言自语,“怎么不燃呢?怎么不燃呢?吴妈妈不是这样烧火的吗?”
好吧,虽然她这不受宠的四小姐,的确会做饭会补衣,因为大娘总是教育她,女子淑德便理应会些女红会些闺房小菜,今后才能服侍得夫君妥妥贴贴,但她多少是苏老爷的亲生闺女,烧火这类的粗活,还是不曾做过的。
这就导致了她今天的悲剧。
浓烟一股股从灶房里冒出来,熏得小二都忍不住毅然跑出去了。最后,苏换姑娘垂死挣扎良久,终于放弃,顶着一头jī窝乱发,满脸乌花,鼻涕眼泪地跑出来了。
烧水以失败告终。
苏换沮丧地就着冷水洗了脸和手,中午时,可怜兮兮地和小二一起吃了冷馒头喝了冷泉水,然后便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晒太阳发呆。
她刚才去瞧了瞧左右两间房。右边那间锁着,左边那间门半掩,堆了些杂物,大多是shòu皮,中间腾了一片空地出来,铺了一张虎皮,叠了一chuáng灰布棉被,想来这两晚,主人家便是睡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趴在一旁的小二说,“真不好意思呐,占了你家主人的chuáng。”说到这里,她抬起右手,嗅了嗅衣袖,对了,小二没将她当坏人看,是不是因为她睡了它主人的chuáng,身上也有些它主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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