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蕙随口问,“你家是做什么的?”
苏换胡诌道,“做些小生意,后来越来越不景气,父亲便带着我们一家人回乡下去了。”
成蕙了然,原来是小商人之女,家道中落,虽然xing子活泼了些,看这气质谈吐,应也是个小家碧玉吧。她转头看了一眼霍安沉静的侧面,心想这二人是怎么结识成亲的呢?她记得在西凤城初见霍安时,那男子普普通通的短衫布衣,看装扮是乡下人,出手却是着实惊艳,但又不是江湖人。
这么想着,她就笑道,“其实这梨chūn园的戏确是不错的,我也喜欢看。”
苏换也笑了笑,“其实看戏不错的,又热闹又解闷。可我家那位是个闷闷的,总觉得看戏无聊。”
成蕙抓一把瓜子来嗑,看那戏还没开始,顺口问道,“那你夫君喜欢做什么?嗯,练功夫吧?”
苏换愣了一愣。
霍安喜欢做什么?好像他没有特别喜欢的啊,好像这一路私奔北来,他路上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晚上压她了。呃,chuáng上练功夫算不算?
不过,来到越州后,显然他的注意力被马帮转移了许多。
这么想着,她默默红了一下脸,捏了一颗糖果子来吃,含糊道,“能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他又不是个风雅的人。”
成蕙也顿觉有些尴尬,刚才问顺口了,说话没过脑子。真是的,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去问人家夫君喜欢做什么,贻笑大方。
所幸这时,戏台上锣鼓大响。
好戏,开锣了。
这晚,天盛班端出的第一出戏,是叫做《紫云山》。讲的是一个叫紫云山的地方,有糙莽占山为王,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朝廷派兵剿匪,双方恶战,僵持不下,遂一谋士上山,只身入虎xué,最终将糙莽大爷说服,归于朝廷。
虽然这桥段是话本里常有的,走的是正气向上的舆论路线,但这是武戏,内容委实不那么重要,打得jīng彩就好。
而恰好这天盛班是个名不虚传的,果然将一台南派武戏耍得绚丽多姿锦簇无比,不但唱功了得,打功也十分扎实,不要说苏换看得jī血沸腾,就连霍安这种不爱看狗血戏的,也愉快地看戏台子上打来打去,无论如何,总比那皮影戏有些趣。
成临青显然也是个爱看戏的,时不时拊掌大笑,“打得好!打得好!”
成成有样学样,看得同是jī血沸腾,站在椅子上挥舞一只卤jī爪子,“打得好!打得好!”
成蕙扯了他几下,都不见他老实,只好作罢。她爹中年得子,娘亲又早去,因此她爹对这幼子格外宠爱,一贯用的放养模式,只说男孩子养在家里,不chuī风不淋雨,以后定是个无用的。
一出戏罢,戏台子上开始撤换布景物什。
成临青转头笑看蔡襄霍安二人,“觉得这戏如何?”
蔡襄笑道,“从前只来这园子听过秦腔和越剧,不想这园子还驻了个南派武戏的班子。打功这么好的,还少见。”
成临青微眯眼,看那忙忙碌碌做准备的戏台子,“唱得好,难免就有些架子。听说这天盛班每天只唱一次,每次只唱三出戏。班子里有个身手极好的当红武生,无论出价多少,都只唱一出戏,压轴的戏,叫做《燕歌》的。”
蔡襄道,“燕歌?”
他顿了顿,“这个名字当真风雅。”
成临青笑道,“它还就是一个人的名字。”他想了想,“唔,或者说不是人,是个鬼。”
这话一出,连霍安都有了些兴趣。鬼?一个叫燕歌的鬼?
苏换和成蕙在邻桌也听见了。
苏姑娘激动极了,居然还演鬼,啊啊啊,好刺激。
成蕙也饶有兴趣地问她爹,“还有这出戏?爹爹,从前真是听也未曾听过,快讲讲,是怎么回事。”
成临青心满意足地看着大家胃口被吊起,乐悠悠地一摊手,“我一个粗人,哪里讲得来故事,待会儿看戏不就知道了。”
成蕙气哼哼瞪了她爹一眼。成临青哈哈大笑。
蛐蛐戳了苏换的手臂一下,低声道,“四姐姐,你说真有鬼吗?”
苏换压抑住兴奋,“我哪知道,我又没遇到过。不过据说女鬼都很漂亮,不晓得男鬼怎么样。”
蛐蛐好挫败,问他这不走寻常路的四姐姐,就是个错误。
成蕙也听到了,看了苏换一眼,终于觉得这姑娘好像,的确,不是一般小家碧玉的气质啊。
因为对最后一出压轴戏《燕歌》充满期待,众人看第二出戏时,多多少少都有些出神。
成临青忽然问起蔡襄走马的事,蔡襄瞬间心思就不在看戏上了,霍安最近也尤其关注这事,也转头去专心听。
成成看了第一出戏,新鲜劲去了大半,这时缠着蛐蛐问斗蛐蛐的事,问得蛐蛐一张脸无比抽搐。
苏换和成蕙倒是在看戏,一边看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说,其实那戏中的丞相夫人,穿戴不大配,怎么能上紫下蓝,不好看啊,那么老气。
终于,众望所归的压轴戏,《燕歌》,它粉墨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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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姐又来抽风了~
脑抽小剧场:
苏换:霍安,其实你喜欢做什么?
霍安:爱。
苏换:咦,爱是个什么东西?
霍安:你把做连起来念。
苏换脱口而出:爱做?
霍安沉默三秒:念反了。
苏换:……
江湖远第七十章妖武生有杀气啊!
众人顿时jīng神一振,闲聊的不闲聊了,吃瓜子的吐了瓜子皮,喝茶水的放下了茶盏。
铛铛锵锵,锵锵铛铛,戏幕缓启,两列身着银白软靠的小武生,手握红缨长枪,噌噌噌昂首阔步登台,穿花蝴蝶般耍了几个利落把式,分成两队,静列左右。
随即鼓锣密集,猛然响起一把清丽高亢的唱腔,简直有如平地起惊雷,堪堪划破这安静夜色,听得苏换一哆嗦,直接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好,好,好嗓子呐。
成临青眯起眼,“唔,台柱子当真是不同。”
霍安对戏文向来无兴趣,除了觉得这把嗓子的确透亮,其他并无稀奇。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火红霸王靠,足蹬皂色七宝靴的武生,头戴白狐翎,手握方天戟,噔噔噔从幕侧急行而出,手里方天戟点刺勾cha,翻飞如幻影,正看得众人眼花缭乱,那武生猛然跃起,向后连连翻腾,自半空中跃下,笔直劈腿,方天戟抡过头顶,唰唰唰猛抬头,一气呵成,惊艳亮相。
是真的惊艳啊。
苏换自问跟着她大哥苏珏偷偷跑出去看过不少戏文,但从未看过这出戏,更从未看过这般惊艳的武生扮相。
那武生身长而细,腰挺肩宽,硬生生将一身霸王靠穿出凌厉又妖艳的气质,明晃晃的灯笼映照下,一张粉墨装扮后的面容,半面雪白,半面血红,额心中竦然点一簇胭脂焰火。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皆被这武生吸引去。
又有人进来沏茶,却换了人,不再是那个青衣小厮,而是一个约莫五十出头,拎着长嘴铜茶壶的白衫老者,低眉敛目,不声不响。
苏换看得入神,眼睛望着戏台子,一面伸右手去拿茶盏,不料准头不对,用力过甚,那蓝花瓷茶盏被她碰得一晃,往八角几边缘倒了倒。
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想捞回那茶盏,不料一只手却先于她,一把接住眼见要坠地的茶盏。
手如枯树,轻比羽毛。
苏换赶紧缩回手,半声惊呼卡在喉咙里,抬头看去,却见那白衫老者冲她和蔼谦卑地笑了笑,松开茶盏,低头往成蕙面前的茶盏注热水。
这时众人都全神贯注看着戏台子,并无人留意这小小一幕,甚至连同桌的成蕙也没有转头来瞟一眼。
苏换端过茶盏,微微镇定,低头,佯装在唇边抿了抿,放下茶盏,又转头去看戏。
看了两眼,又回头去果盘上拨了拨,皱皱眉,抬头喊,“蛐蛐,去你安哥那桌拿两颗果子来,我要吃。”
蛐蛐和成成并排坐在前面,正伸颈看得来劲,闻声头也懒得回,不耐烦道,“四姐姐,桌上不有果子吃吗?”
苏换眼角瞄着那白衫老者注热水的动作顿了顿,继续面不改色娇嗔道,“这桌的枣子被我吃完了,我要吃枣子。快去!”
蛐蛐不qíng愿地扭了扭身子。
白衫老者抬起头来。
苏换目不斜视,坐得稳重,手心里满满一把冷汗。
所幸就在这时,霍安闻声抓了两颗青枣,起身走过来。
苏换顿时欢笑,伸出手去接枣,娇滴滴道,“夫君你最好了。”
白衫老者微退一步,转头看看戏台子,眉目间似有犹疑。
成蕙回头看。
戏台子上妖艳武生忽然清啸一声。
霍安在触到苏换指尖的一瞬间,猛然抓住苏换的手,狠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抱着她一旋身,手里两颗青枣挟风飞向那白衫老者胸前大xué。
成蕙猛惊,反应极快地跳起来便去抓身边的成成,大喊一声,“爹!”
成临青蔡襄猛起身。
蛐蛐跳起来。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白衫老者瞬间回神,冷笑着仰身避开两颗青枣,长嘴铜茶壶飞快一旋,滚热的烫水洒出,夹杂着点点寒光,直取成蕙姐弟俩。
霍安左手抱了苏换在怀,右手飞快扯过桌上果盘,扔去挡住那点点寒光,同时右脚踢出,gān净利落地一脚踢飞铜茶壶,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踢白衫老者腰腹间,挡住他bī向成蕙的去势。转眼间,二人脚来拳往,已过数招。
白衫老者面露惊色,哪里来的野小子,手脚这般快,抱着女人打架还打得这么霸气。
就在这时,戏台子上那妖艳武生忽然抛出数丈红绫,绫挺如剑,直指二楼观戏台,缠在楼阑gān上,而他借力这红绫,凛冽飞来,在这沉沉夜色,犹如仙人天降。
蔡襄反应很快,掠过成临青,跃上八角几,足下一点,犹如豹子扑下,堪堪挡开成蕙和那白衫老者,两人拳来脚往,于是霍安缓得一口气,抱了苏换往后退。
屋里守着的青帮弟子察觉生变,急急冲出来。
成临青正要呼喝,忽觉耳边冷风至,偏头一看,只见方天戟劈头盖脸刺来。
那妖艳武生,好快。
于是他身子一偏,与那武生jiāo起手来,一面急吼,“霍安蔡襄,带他们走!”
白衫老者长笑一声,“成帮主,此时还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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