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蕙忍不住噗的一笑,去瞅那蔡襄。苏换拿颗瓜子来啃,心想这蔡襄又是这副要笑不笑的妖样子,不正经的气质侧漏无遗,真是掩都掩不住。
蛐蛐不好意思地坐下了,成成看了看,权衡自己应该去挨着阿姐坐,还是在这张桌坐。
犹豫了一下,他大声对成蕙说,“阿姐,我坐这边。我们男人坐这边,你们女人坐那边。”
说完,挨着蛐蛐,爬到赭色花梨木椅子上去坐着,学蛐蛐的模样,昂首挺胸面色肃然,两手放在膝盖上,四平八稳。可惜,那花梨木椅子太高,他才满七岁,坐上去后,两条小短腿没法够着地,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光景惹得众人大笑,气氛顿时欢畅。
苏换笑得眯起眼,觉得那成成小朋友实在可爱,猛然想起自己做的小零嘴,jī爪子和芝麻糖果子。于是把手里挽的布包放下,打开食盒晃了晃喊,“成成,我有卤jī爪子哟!”
成成一听,两眼放光,果断不要男人气节了,哧溜一声跳下椅子,跑过来,“哪里有jī爪子?哪里有jī爪子?”
成蕙探头一看,那红漆木圆食盒里,分了两个半圆的食格,一个格子里装了油汪汪红润润的卤jī爪子,一个格子里装了滚满白芝麻的糖果子。
她好奇道,“你们还买了jī爪子和糖果子呐,看着不错,哪家买的?”
成成看着jī爪子吞口水,这个锦衣玉食不差穿不少吃的小少爷,卤jī爪子就是他的死xué。哦哦哦,看起来好好吃,好想啃,可阿姐不发话,他也不好去拿来吃。
苏换笑道,“不是买的,我自己做的。”
她将食盒往成成面前一推,“成成,请你啃jī爪子,不要嫌弃啊。”
成成眼巴巴看她阿姐一眼。
他阿姐却正有些吃惊,“你自己做的啊?”
蔡襄这时在邻桌撑腮笑道,“成姑娘不要怀疑,这霍夫人的确做得一手好菜,不信你尝尝。”
霍安温和地笑了笑。
苏换笑嘻嘻,“襄哥谬赞了。成姑娘,你尝尝,虽然上不得什么台面,但也不比糕点铺里的差。”
成蕙于是轻拧一下成成的鼻子,嗔笑道,“就你嘴馋,啃吧,还不谢谢小四姐姐。”
成成欢快地拿了jī爪子来啃,哪里顾得上说话成蕙也捏了一颗糖果子,放进嘴里。
苏换笑眯眯看着她,蛐蛐在那桌已经坐不住了,四姐姐的厨艺他可是知根知底的,再说他饿了,于是讨好地问,“安哥,襄哥,你们要不要吃糖果子,我给你们拿。”
蔡襄笑着哼一声,“你这熊孩子,要吃就直说。”
蛐蛐于是也果断抛弃男人气节,欢快地投靠女人那一桌。
成成啃得满嘴油,“好吃好吃,阿姐你也啃一个嘛,比刘记的卤jī爪子还好吃。”
成蕙吃了一颗糖果子,觉得甜而不腻,芝麻炒过,满嘴生香,于是笑着对苏换说,“蔡老板可没谬赞。小四你做的糖果子不错,对了,你叫我成蕙就好,你夫君霍安,可是我们姐弟俩的恩人。”
成成嗯嗯两声,含糊道,“对,安哥哥救过我和阿姐……”
蛐蛐坐下来吃糖果子吃得欢,嚼得喀喀响,骄傲道,“那是。成小姐,你不晓得,安哥他从前打猎都是走高端路线的,专打老虎和野猪,驯烈马也厉害,野蛮得我看着都热血沸腾。”
霍安好无语,只好低头喝茶。蔡襄,你都把这孩子养成什么样子了?
苏换稳重地捏了一颗糖果子吃,但笑不语,内心得瑟啊得瑟,这个厉害的夫君是她苏换的。
成蕙笑着,大大方方端详霍安,“霍安,你那身功夫,打猎驯马可làng费了。”
蛐蛐赶紧道,“我家襄哥功夫也特好。”
蔡襄咳一声,“蛐蛐,回来这边坐。”
蛐蛐抓了一把糖果子站起来,含混不清地对苏换说,“四姐姐,下次这糖果子可不可以裹花生碎啊,我更喜欢吃花生。”
成成坐在椅子上啃jī爪子啃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那石小从屏风后走出来,低声道,“大小姐,帮主来了。”
话音刚落,成临青慡朗的笑声已传来,“成成,又失礼了是不?”
霍安和蔡襄急忙站起来。
成蕙站起来迎过去,撒娇地笑,“爹,你这宝贝儿子,就应该关起来,看看,都快养成什么野猴子了,还嘴馋得要死。”
两扇屏风打开,成临青大笑着走来,身后跟着那来送帖子的石大。这日成临青穿的不是便于行走的短打衫裤,而是一身灰蓝的素锦袍子,扎了黑色暗绣青竹的腰带,将瘦削的身材衬得越发笔直。
成成挥着油汪汪的手喊了一声,“爹。”
苏换也礼貌地站起来,认真打量了成临青两眼,这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出头,人瘦,颧骨高,眉毛立,唇上留着一抹胡髭,修得很是齐整,有种不怒自威的神韵,笑起来脸上抖出些褶子,倒是添了几分和气。
她觉得,这个中年男子,穿短衫时像个练家子,换长袍时又像个普通商人,总之怎么看都没法想象他是个管着几百上千号人,威霸一方的江湖大帮帮主。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成临青已走过来,抱拳一笑,“霍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霍安不会说话,于是笑了笑,抱拳点头致意。
成临青又去看蔡襄,上下打量一眼,笑道,“南关马市的蔡老板,闻名不如见面啊,果真是年少有为。”
蔡襄恭谨地抱拳笑道,“蔡襄不过是在保宁讨口饭吃,论有为,保宁当属成帮主。”
成临青哈哈一笑,慡朗一挥手,“今日成某设宴,是为感激霍兄弟当日在西凤城仗义相救,助小女和小儿脱得险境。来,江湖人不讲求那么多规矩虚礼,咱们先吃饭喝酒,待会儿好好看那班子耍南派武戏。”
那石大招呼了两个年轻男子,将素绢屏风往两边拉开,恭敬立在一旁,迎了众人入席,然后一行人便退站在门边,两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悄然默立。
石大执了一只青花白瓷细嘴酒壶,有条不紊地为每个人面前的白瓷酒杯斟酒。
蛐蛐对自己的身份拿捏得很准确,这时成临青来了,他觉得更不能落座了,很有气质地背着双手,一脸老成地立在蔡襄和霍安身后。
成临青一眼扫到他,问道,“咦那位小兄弟,杵在那里做什么?坐呀。”
蔡襄道,“这孩子是帮里小兄弟,活泛灵机,平日我便带着出来见见世面,站站没事儿。”
成临青点点头,“唔,少年人多见见世面是对的。蔡襄,让他坐下坐下,今日设的是便宴,又不是谈什么正经大事,没见着连女眷席也没设么。见面三分朋友,不要囿于那些虚礼。”
成成坐在他爹身边嚷,“爹爹,他叫蛐蛐。”
成蕙也笑着招呼,“蛐蛐赶紧坐着。”
蛐蛐看了看蔡襄默许的眼神,急忙向成临青谢过礼,谨慎地在席桌下首规规矩矩坐了。
苏换和霍安默然看着这一幕,俱是心想,这大帮主还真是随和慡利,难怪他那女儿也走这路线。
蔡襄显得越发有兴致。外传青帮帮主xingqíng豪慡,手段素来刚柔并济,非一般的江湖糙莽,他一直很想见识见识,但苦于无门,却不想那霍安yīn差阳错帮他搭了这个线。
他越发觉得,他大哥赵敢举荐的这哑巴,是个好用的货色。
于是一顿席宴,便这么热热闹闹地吃开了。
成临青是豪慡xing子,蔡襄有意结识,霍安不会说话,因此席上大多是成临青和蔡襄jiāo谈,霍安只是适时点点头或摇摇头。很快,成临青的兴致便引到了蔡襄身上,霍安神色平静而从容,并不因此有丝毫局促。
苏换和成蕙坐在一起,不时说一两句,但说来也不过第二次见面,话也是不多的,倒是那成成小朋友最活泼,嫌弃坐在他爹身边无趣,跑去挨着蛐蛐坐,不屈不挠问,“你斗不斗蛐蛐?我养了只蛐蛐,叫战无不胜大将军,神气极了。”
蛐蛐忍耐忍耐再忍耐。
小子,你喜欢斗蛐蛐是吧?老子哪天随便驯养只蛐蛐,都斗死你那战无不胜大将军,省得你得瑟。
这时成临青忽然拔高声音,“霍安,你入了蔡襄的马帮?”
霍安点点头。
正说话的苏换和成蕙也转头瞧去。
成临青笑着看霍安,“那日在西凤城,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旧敌蛰伏在西凤。蕙蕙跟我说了,那日袭击之人,看功夫路数,应是来自太湖九云坛。”
霍安有些茫然,他对这些江湖帮派一无所知,什么九云坛,与他有什么关系。
成临青继续笑道,“那日有个男人使的是鹰爪拳一类的功夫路数是不?”
霍安点点头。
成临青道,“那是九云坛二分坛的坛主。闯出名号来,靠的就是那一路yīn毒鹰爪,毁的人可不算少。我却听蕙蕙说,你不过十来招,便拿下了那人。霍安,身手不错呐。”
霍安淡淡笑笑,起身抱拳,示意过奖。
成临青意韵深长地看一眼蔡襄,“蔡老板,捷足先登啊。”
蔡襄举杯含笑,眉目间微有得意,“成帮主,承让承让。”
说说笑笑间,一桌席宴宾主尽欢。
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成临青招招手,“石大,传人来撤了席桌。传话去,就说戏班子可以开锣了。”
石大点点头,应声而去。
于是一桌人吃饱喝足,来到观戏台上看戏。
自然是苏换成蕙带着蛐蛐和成成坐一起,那三个大男人坐了另一张八角几。
苏换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
这二楼观戏台视角极好,毫不费力将园子中间一张巨大的戏台子尽纳入眼。这时那戏台子周围已挂起了密密匝匝的红灯笼,将一张铺了红毡的四方台子,映得亮堂堂。
一行执了大鼓、板鼓、拍板、杖鼓、筚篥、方响等伴奏器乐的班子,悄然登台,极有规律地在戏台角落里坐好,准备停当,一派好戏即将开锣的模样,直看得苏换两眼放光。
一顿饭吃下来,成蕙与苏换相熟了些,这时见苏换兴致勃勃的样子,笑道,“你喜欢看戏?”
苏换啊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哦,以前父亲教管得严,很少能出门,不似你们江湖儿女,见多识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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