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微微一笑,“回大人,学生现在和先生住在悦来客栈,学生再过几日就要科考,实在不放心先生一人独留,若大人能接先生到府上代为照顾几日,学生不胜感激。”
陈大人摆摆手,“哪里的话!本就是本府去了信邀他来做客的,我这就派人去接。“陈大人说着,高喊着,“来人!来人!”
喊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沈毅望了望门外,陈大人有些尴尬的起身,“这些下人们都太不知规矩了!”
沈毅忙笑着说,“哪里哪里!”
“大人!大人不好啦!大人.....”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陈大人面前,满脸泪痕斑驳。
陈大人冷喝一声,“怎么这般大呼小叫没有规矩!”
那小厮顾不上其他,大声的说,“大人!不好啦!外面被官兵围起来了!”
“你说什么!荒唐!我堂堂知府府上,谁敢放肆!”陈大人大吃一惊,回过神之后bào怒无比的说。
沈毅心里也猛地一惊,这是出了什么事?他想起来刚刚来陈府的时候,陈府外那些卖水果的,卖菜的,卖伞的小摊贩,等等,卖伞!外面太阳极好,怎么会有人卖伞!难道说,陈府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他站起来向外张望了一眼,到处都是丫鬟婆子小厮惊呼的哭喊声,和隐隐约约传来的官兵的怒斥声。
陈府这时已经一片混乱,陈夫人带着十二三岁的陈小姐和十岁的陈公子匆匆赶来,一见陈大人眼泪就下来了,“老爷!”
陈大人压下心中的慌乱,走出门外,看着满院子惊慌失措的丫鬟婆子小厮,爆喝一声,“都别慌!”
院子里的人只是短暂的静了一下,马上就变得更乱。
一对官兵冲了进来,团团围住屋子。陈夫人把陈小姐和陈公子紧紧护在怀里,陈小姐和陈公子脸色苍白,面上一片惊慌。
为首的那人带着佩刀大步跨进来,进屋环视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瑟瑟发抖的陈小姐身上,陈小姐惊恐的小脸上布满了眼泪,使劲往陈夫人怀里缩着,沈毅皱了皱眉,微微挡在陈夫人面前,刚好挡住了那人放肆的目光。
陈大人脸色铁青,指着那人喝道,“你是什么人!我乃知府大人,你竟敢乱闯我府邸!还不快快退下!”他指尖微微颤抖,声音中也充满的惊慌。
那人身量不高,长相平平,一身煞气,眼中时不时闪过狠戾之色。他看了眼挡在陈夫人面前的沈毅,冷冷的一笑,沈毅心里蓦地开始警觉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将视线移开,冷笑着格开了陈大人的手,“陈大人,你不用那么大声,小的知道你是知府大人。小人姓赵,贱名就不说出来污了大人的耳朵了,外头人抬举,给了个诨号,人称赵千刀,小人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来的,大人莫让小人为难才好!”
赵千刀一报上名号,陈大人脸上就已经灰白了几分。他满意的看着陈大人的表qíng,惬意的在屋里转了一圈,屋里的气氛一下压抑到极点。沈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千刀邪笑了一声,才大声说道,“湖州知府陈易,贪赃枉法,为官不仁,今送官收押,等候升堂!”
陈大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千刀,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们诬陷本官!我要见圣旨!没有圣旨,你休得动我!”
赵千刀嘿嘿冷笑一声,“陈大人,别急,圣旨会有的!”说着一挥手,“来人,把所有的人绑了,全押入大牢!”
屋里顿时哭喊声一片,沈毅皱着眉,看着如虎láng般恶狠狠的衙役绑缚了众人的手,要来绑他的时候,他沉声道,“我是有功名的秀才,就算是上了公堂也不用下跪,不可对我用刑。你们敢绑个试试?”
几个要来绑他的衙役面面相觑,那赵千刀上下打量了一眼,见沈毅不动如山,一脸沉稳,心里也有些突突,陈家的人他们早打听过了,没有这么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又一想马上要科考,可能是准备考举人的人吧!
赵千刀不屑的扬手,“不绑他就是了!带走!”一个小小的秀才,他还不放在眼里。
沈毅知道现在的qíng况他说什么也没用,只能跟着陈家的一众人被带去了大牢。冯先生今天没有见到他回去肯定会打听消息,再说他只是来送书信的,只要查明qíng况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他唯一担心的是赶不上科考的日子了。
牢里yīn暗湿冷,不时有老鼠蟑螂之类的蹿过,陈夫人带着陈小姐等等府里女眷被关在一起,沈毅和陈大人带着陈公子被关在一起。
“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毅看着颓败的陈大人,想了许久还是问出来。
陈公子惊吓过度,这会伏在陈大人怀里睡了过去,睡梦中也是紧紧皱着眉头。陈大人摸着儿子的头,抬头看着沈毅,轻叹了一声。
“怎么一回事.....呵呵,不过是官场权争,肃清敌手罢了。”陈大人似乎不愿意多谈,苦笑了一声,“连累你也受这无妄之灾!”
“那赵千刀是什么人?大人....似乎很....”很怕他,沈毅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陈大人眼中苦涩,带着惊惧,“赵千刀.....他不属于任何一个衙门,也没有任何官阶。是圣上......圣上麾下....专司凌迟之刑的侩子手。能剐人一千刀而不死,才被人叫做赵千刀....哈哈....居然能动用皇上的人....厉害...厉害.....我一个小小知府.....居然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哈哈......”陈大人说着狂笑起来,状似疯癫,笑着笑着又抱着儿子呜呜哭了起来。
沈毅没有再问。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咒骂声,哭泣声,望着高墙上那一面小小窗子,心里无比想念贞娘和儿子。
当天晚上,冯先生等了许久也没有见沈毅回去,忙给了钱请客栈的小二出去打听,在得知陈府众人都被押走关在牢中的时候,惊的半天没有做声,等回过神来,赶忙翻找出沈毅备下的纸笔,很快的写了封信,找到小二。
“快!快!把这封信送去驿站,这有三百两银票,让驿站加急送往京城!人命关天,且不可耽误,快去!”
40
40、无妄之灾(中)...
事qíng比沈毅想象中复杂。
他们已经被关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无论沈毅怎么喊,怎么叫,都没有人理会过他们,沈毅算算日子,还有一天,就要科考了。
他颓败靠在墙上,等了五年才可以参加科考,这次算是白费功夫了!
陈家众人的qíng绪似乎也稳定了点,陈大人已经不像第一天被关进来的时候那么癫狂了,他变得很镇静,当陈夫人抽泣着问他,他们能不能出去的时候,他还会安慰陈夫人。
事实上,沈毅从陈大人灰败的神色已经看出来了,陈家想平安无事,太难了。
“明之,我会跟他们说清楚,你只是来我们府上做客的,让他们尽快放了你出去!”陈大人摸着儿子的头,温和的对沈毅说。陈公子从进来第一天就受惊发烧了,这三天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
三天的牢狱之灾,足够让两个一起共患难的人成为朋友。
沈毅看着小窗外的那方天地,自嘲的笑笑,“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了我的。”
陈大人看了看怀里昏昏沉睡的儿子,又看看对面牢里的女儿,低声对沈毅说,“明之,我知道老冯会想办法救咱们,我一家....是出不去了,但是你可以!我只求你一件事,他日...若你听到我的妻女被卖做官jì....”陈大人紧咬着下唇,很艰难的蹦出“官jì”这两个字。
“只求你,能想办法救下她们!不要让她们受太多的苦!”陈大人泪光闪闪,期盼的看着沈毅。
沈毅只觉得喉头发紧,他也是有妻儿的人,他简直难以想象陈大人是在什么样的心qíng下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知道自己再无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家人,甚至知道自己一家即将面临的噩运.....
沈毅急切又小声的说,“陈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像他们说的,你贪污.....就算如此,也罪不至死啊!”
陈大人仰靠在墙上,哈哈惨笑几声,“yù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莫要再问了,官场上的事不是想说明白就能说明白的!只恨我陈易不会做人也不会做官,挡了别人的路,就要被踢开!只可怜....可怜我这一双儿女....”陈大人嘤嘤哭了起来。
沈毅不忍再看,悄悄别过脸去,他想起了儿子白嫩嫩的脸庞,想起了贞娘温柔的笑,他会不会也死在这里?
“明之,读书人不外想考个功名利禄报效国家,念在你我共患难的份上,老夫劝你一句,一入官场深似海,做官难,做个好官更难!什么清官?这世上哪有不贪不恋一身清正的官员!老夫不是好官,正因为老夫不是好官,才会被人拿住把柄!若你可以出去,未来的路好好思量吧.....”陈大人抹gān了眼泪,好心的劝慰着沈毅。
府衙外,chūn熙酒楼。
“梁大人,来来,喝了这杯酒!”沈晖笑着劝了梁大人一杯酒,梁大人闻着酒香,美滋滋的抿了一口,赞道,“好酒!一百年陈酿!山长竟舍得拿出这么好的酒给老夫,老夫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仁书院的山长竟也这么有钱,早知如此,老夫当年就该留在书院,不做这什么劳什子的御史了!”
沈晖笑着给梁大人又倒了一杯,“梁大人当年若留在书院,今日这山长也轮不到学生来当了!不过这酒却不是学生的,这酒....是兴缘商号的掌柜送的,学生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
梁大人眼中jīng光一闪,“兴缘商号掌柜?那晋王府.....”
沈晖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兴缘商号的背后可不只晋王府一个呢,梁大人,学生和您提的事qíng....您觉得如何?”
梁大人没有端杯,沉吟了半晌,突然问了一句,“安王爷最近可好啊?”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沈晖却听明白了,沈晖淡淡一笑,“学生上个月才去安王府回禀过书院的事宜,安王爷气色红润,身体康健的很吶!”
梁大人抬眼看了沈晖一会儿,沈晖镇定自若的为他倒酒,梁大人眼露赞许之色,过了神态平和的夹了一口菜,“陈易一家是不成了,你兄弟只是替他人去府上送信自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今年的科举,他是万万参加不了了。”
沈晖暗暗出了一口气,面上却不露半分,笑着答应到,“梁大人说的是,他不过一赶考的书生,哪懂什么其他!身为读书人却不知何为独善其身,回家再读几年书也是好的!多谢梁大人!”
52书库推荐浏览: 田小田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