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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身子还好吧?”林吉瑜随口问。
“还好,正一伯伯才来看过。”无尤笑了下。
“那混小子可还好?”林吉瑜问。
无尤一时没反应过来,然才明白是问善信,“还是格外忙。”
“忙点好,磨磨他戾气。”林吉瑜倒是一番无所谓样子。
“无尤觉得他和您真像。”无尤看着林吉瑜新下黑子,说道。
“有吗?”林吉瑜愣了下转而笑了,才道。
“桀骜不驯、清傲、万事在心、有时候不顾及别人,坚持自己执着,很像吧。”无尤抬头冲着安公笑。“却又深qíng、仗义、有一番自己是非观,很容易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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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我不怨我吗?”林吉瑜放下要下黑子,问无尤。
“初始是怨,后来想想若是我在您位置上也许也会这般做,便不怨了。如今我又做了娘,对孩子那份心让我想明白了很多身不由己,没有什么好怨。”无尤摇着头,含笑。
“兜转半生,原来最知我竟然是纪家人。”林吉瑜笑地很泰然,“我与你父亲几乎一字不和就会当堂吵起,可是这么多年他是让我唯一佩服人,我和他仅仅是政见不合,其他并无冲突。若我不是安公,他不是御史,我想我们会是好兄弟。”
“父亲也说,他与您仅是政见不合,无论多少针锋相对,也不会改变您在他心中那一副铮铮铁骨。”无尤把茶给林吉瑜满上,“而与我,我更是感恩您,幼时听兄长提起您年轻时彪悍,便想这等不用流离失所日子,是您用血ròu拼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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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吉瑜听罢哑言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当日圣上赐婚之后,我曾私下询问过圣上可否收回成命,很笨做法,对吧?”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能拿善信去冒险,这个孙子我太中意了。当日圣上嗤笑一声道:纪家丫头算是下嫁你公府,不定谁委屈了谁呢,你当谁都能娶得上那纪守中古灵jīng怪女儿吗?我当日很不满,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满,一个小小御史女儿能有多了不起,如今看来圣上有远见,果然是下嫁了,我们林家委屈你了。”
“祖父严重了,无尤不过如此,遇见善信才是今生最大恩赐,也许那大相寺签文说得对,我与他本就是缘定于此。与他,我会不予余力守护,请祖父放心。”无尤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
林元机看着无尤笑了起来,不用再说什么,她已经都明白了,果然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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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湛卢走进西郊别院,接到林善信手书一点都不奇怪,他早晚都会查出来,不过没想到竟然如此快。快步走进须臾园,在池塘边看见手拿鱼食林善信。显然善信也看见了正走进来林湛卢。两个人并肩站在池塘小亭之上,善信上下打量着林湛卢,却没有着急开口,他只是不知道彼此到底有什么样牵扯。倒是林湛卢先扬了扬嘴角,大方地对善信报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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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在想我们之间有什么牵扯,对吧?”林湛卢看向池塘里鱼。
“我宁愿和你没有。”善信把鱼食倒了一部分给他。
“我们之间除了无尤,还有更深牵扯,你难道都不好奇吗?”林湛卢笑问。
“说真,我一点都不好奇,也不想知道,可是却不得不去揭晓。”善信笑得很无奈。
“很无奈,对吧。”林湛卢道。
“对。”善信从不掩饰。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经解权了,还不够吗?”善信把手中鱼食全部撒下。
“我就是想他倒,他应该付出代价!”林湛卢口气里没有温度。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已是垂暮之年,何必呢?”善信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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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小锦衣玉食,受尽众人喜爱,你想要都唾手可得,我想要都最终失去。林善信呀,林善信,你是上天宠儿呀,你怎会知道我渴望呢。”林湛卢一点一点地撒着鱼食,“你试过和几个人抢一个包子吗?你试过遍体鳞伤吗?你承受过那种至亲之人就在你面前一点一点地被人折磨死却什么都不能做无力感吗?……你显然不会有,你还可以游学四方,拜遍天下名师;而我却要和父亲躲避朝堂来暗箭,夜不能眠食不下咽。你知不知道咱大周御史过得是刀剑舔血日子,还不如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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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吗?你知道我当时就近在咫尺吗?那个人到死都不肯恨他,可是我恨。”林湛卢眼神是嗜血苦涩,“你知道在那之后几个月里我是怎么过来吗?你被老鼠啃过脚趾吗?你荒山野岭被野shòu围堵过吗?都是姓林,你怀里拥着无尤,坐在故明园里,吃得饱睡得暖,而我却要过这样生活。林善信,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凭什么就该如此,既然这样不如做个了断好,对吧,善信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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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尤让你心满意足吗?我是错过了她,我承认。可是你呢,你最初珍惜在哪?我比你要懂她,我懂得她一颦一笑,我懂得她蹙眉为何,我比你先知道她好,我比你先握住她手,我甚至比你需要她那平淡温暖,比你还需要她那安然微笑。林善信,你根本配不起她。不要否认,其实你心里明白,她纪无尤嫁进林家就是来受委屈,第一个给她委屈人就是你!你凭什么拥有她。”林湛卢笑很空dòng,却依旧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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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信站在他身侧,静静地听,侧目看他,那张漂亮得过分脸,隐隐有着数不清细微旧伤疤。他真不知道林湛卢之前人生是如何,但是他听出来了,还听胆战心惊。他知道林湛卢从来都不曾掩饰自己对无尤觊觎,对无尤疼爱,甚至有些卑鄙极端参与其中。可是那薄唇轮廓依旧让善信看见了血缘蔓延,他很清楚知道林湛卢就和林善渊、林善仁一样都是他同脉哥哥,就是因为这份血亲,让他犹豫了,让他约了林湛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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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过去就过去吧,放手吧,我从来都不想与你为敌。”善信看着林湛卢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说道,甚至有一丝期盼期冀。
“我也不想。可是已经开始了,不是吗?”林湛卢笑很好看,眼神却寒凉如冰,“做了就要承受后果,选了就不能放弃,我这个人习惯善始善终。”
“三哥!”善信拽住林湛卢转身离开胳膊,脱口而出。
林湛卢怔了一下,拂开善信手,淡淡地道:“回去吧,老爷子不是要所有人未时都必须到吗?走吧。”
纪家闺秀正文那些往事(二)
回去路上,善信和湛卢都在沉默,两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如此相对无言。善信笑了下,从来就不曾欢笑畅谈过,似乎相对无言是他和林湛卢特有相处方式。林湛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他觉得自己今儿失态了,当那声三哥响起,他不得不承认心里某个角落柔软了起来,就如无尤第一次站在树下对着他叫:湛卢哥哥一样,心里某一块早就冰封地方突然就暖了起来。林湛卢侧头看了下善信侧脸,不禁笑了,他已不是一次发现,林家男人无论五官多么不似,但是侧脸总是出奇相似,就如现在。徐卫潜经常说看着他侧面总会误以为是林善信。若是没有这么多麻烦纷争,他也许真很期待有这么一个弟弟,可是在争抢时候轻易拱手让与给他,仅仅是因为他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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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进门就被刘希叫住了,说所有人都已经齐聚在北厅,请两位尽快过去。两个人看了彼此一眼就快步往北厅而去。进来时候,安公林吉瑜和元氏已经在正座上了,下侧第一个人坐是阮氏阮青,接着林元会、刘氏、林元机、李氏、林善渊、柳香瑜、刚刚赶回来林善仁、杨灵之。无尤坐在最下角,善信走了过去坐下,对无尤笑了笑。林湛卢刚要坐到角落里,却被绮晴请在阮青一侧坐下。今日人都到齐了,可是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至少无尤等这个年轻孙媳妇都是茫然。安公很是严肃似乎有很重大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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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吉瑜扫了下所有人,道:“都到了。今日叫大家来只有一个目,就是让林青易、林湛卢父子认祖归宗。”老爷子话毕,就听见在座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是林湛卢似没事人一般喝着茶。
林吉瑜没有理会众人,继续道:“林青易是当年我和阮莲孩子,这么多年过去我只找回了林湛卢,青易已经不再了,按着排行,青易应该是老二,元机应是老三才对。而湛卢是林家子孙,所以必须认祖归宗!”
“父亲,我没有意见。”林元会很坦然地回应。
“父亲,我也没有意见,二哥理应认祖归宗。”林元机很痛快。
“祖父,阮莲又是谁?”一阵沉默后,林善仁突然开口。
“阮莲是你阮姨婆亲妹妹,我二姨太太。”林吉瑜开口。
“也许祖父会觉得我唐突,但是既然祖父已经决定要湛卢三弟和二伯认祖归宗,那么是不是可以把当年事儿告诉我们呢。”林善渊抬眼看向祖父。柳香瑜惊讶看着自己男人,这么多年善渊从不再这些事儿上面出头或上心,今日竟然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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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会瞪着自己大儿子,林善渊直接避过去了。当年事儿林吉瑜两个儿子也不清楚,但是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所以当林吉瑜带回林湛卢时候,林元会、林元机都知道这大概就是那个孩子了,倒是这三个小是真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若不是林善信借助了太子力量和自己一直在培养那些人,估计也查不出林湛卢,善信一直以为林湛卢娘和林家有关,当拿到那些线索后惊讶了,原来他本就是林家子孙。只是这件事qíng太久远了,很多细节都查不出来了,按着这些有没线索,善信才会大胆一试林湛卢,没想到那声三哥真得就试了出来,当时善信心里矛盾极了,可是却只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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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往事我也不会隐瞒,毕竟这是林家事qíng,在座每一位都是林家人,无论是林家子孙还是林家媳妇儿。”林吉瑜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不如由我来说了,老爷,有些话可能我来说更合适。”阮氏淡淡地站了起来,对着林吉瑜笑了下。林吉瑜点头,阮氏坐下看着林湛卢眼睛,道:“你眼睛和莲儿真像,当初我阿爸就说莲儿眼睛是一双勾人桃花眼,要惹祸害。那年阿爸在莲儿十五岁时去庙里给她求了签,签说莲儿是一身桃花误终身,如今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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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cao着那柔柔嗓音,道:“我与莲儿是苗疆土司女儿,我们是一母同胞,除了眼睛所有都出奇像。可是莲儿更奔放,她喜欢大声唱歌喜欢山林也喜欢外面世界。十六岁,阿爸给我和莲儿选了很多人,却没有人入得了莲儿眼。我悄悄地问她,你要一个什么样男人呀?她说她要一个比阿爸还要qiáng,能征服四海男人。我当时觉得她在做白日梦,怎么会有这样人,怎么会让她遇见呢。之后一个月,我和莲儿随着采买阿旺叔去周人集市,想买一些女子东西。莲儿在那里遇见了她这一生最大一朵桃花,一朵可以为此付出一切桃花。”阮氏眼中有着对回忆特有温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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